炭火盆燒的正旺。
緋雪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被一股溫暖包裹著,這讓他一時產生錯覺,或許他不曾被晏泠發配到永興寺。
從他行刺晏澄失敗開始,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場夢。
疲憊的眼簾眨了眨,緋雪看到在自己的身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棉被。
這便是他身體溫暖的來源。
在他的旁邊還有正在燃燒的炭火盆,靠著這些外力才使得他幾乎凍僵的身體恢複了些溫度。
這裡仍是靈音殿,緋雪明白,他沒有做夢。
迄今為止發生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目之所及,一抹熟悉的背影正麵向鎏金大佛,似乎在祈求著什麼。
緋雪坐起身,棉被滑落,涼意仍舊徹骨。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信佛了?”
尋聲轉身,寒秋與緋雪四目相對。
緋雪第一眼就注意到寒秋的眼睛,這雙眼濕漉漉的,眼眶紅腫,眼白上爬滿了紅血絲。
凝視緋雪,寒秋淺淡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緋雪與寒秋對視良久,淡淡開口“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意識到自己偷偷掉眼淚被緋雪看穿了,寒秋連忙用手背抹眼角的淚痕。
這副慌亂的模樣在緋雪看來有點像手足無措的小孩子,可實際上寒秋要年長於他。
知道炭火盆和棉被都是寒秋給自己的,緋雪主動道謝。
“多謝你了,寒秋。”
“我其實沒做什麼。”寒秋無力地垂下頭。
他這話不是謙虛。
他是真的認為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看到緋雪半邊臉都腫了,寒秋從腰間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對緋雪說“我幫你塗點藥吧!”
緋雪欣然接受,寒秋坐下來,坐在緋雪身邊,細心地往緋雪臉上塗藥。
“會痛麼?”寒秋問。
“不。”緋雪輕輕搖頭。
上藥有什麼可痛的?
受傷才痛。
但對身經百戰的影衛而言,受傷也沒有叫痛的資格。
從頭到尾,能夠讓緋雪痛的人,唯有一個。
腦海中浮現出晏泠的身影,這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反複拉扯著心頭的血肉。
近在咫尺的緋雪麵色煞白,神情清冷,異瞳像蒙上一層灰塵,黯淡無光。
雖說陪在緋雪身邊的人是自己,可寒秋卻覺得緋雪那雙鴛鴦眼看的,心裡想的,都不是他。
胸口悶悶的,寒秋歎了口氣。
“緋雪,你……為什麼要殺晏澄公子?”
“因為他該死。”緋雪這回直視寒秋的雙眼,聲音斬釘截鐵。
見緋雪態度堅決,寒秋再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他本想勸緋雪去給晏泠和晏澄好好賠罪,或許晏泠能夠高抬貴手,網開一麵。
下跪也好,磕頭也罷,隻要能獲得寬恕,有又何妨?
總好過在這永興寺裡自生自滅。
然而……
寒秋抿抿嘴,也不知緋雪的倔強與固執到底算優點,還是缺點。
“永興寺是官家的寺院,裡麵的僧人大多趨炎附勢、仗勢欺人,很多被貶到這裡的罪臣,最終都……”
難逃一死,這四個字,寒秋沒能說出口。
他知道緋雪被晏泠廢了武功。
曾經武功蓋世、殺人如麻的影衛首領,變成了如今這般手無縛雞之力,隨便什麼人都能踩上兩腳。
這種滋味,與死何異?
不……
還不如死呢!
寒秋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重。
設身處地地為緋雪著想的話,他就該一刀捅死緋雪,幫緋雪解脫。
然而……
他辦不到。
寒秋沒那個勇氣背上緋雪的命。
他希望緋雪活著,好好地活著。
但他又沒有力量救緋雪脫離苦海。
“我真的……很沒用……”
見寒秋深深地低下頭,自責之情溢於言表,緋雪淺淺地勾起唇角。
發覺自己在這種境況下竟還能笑得出來,他下意識對寒秋說“也不能說完全沒用,以你的身手和身份,至少能給我搞來一隻烤鴨吧!”
“……什麼?”寒秋歪頭,一臉問號。
深夜,撥雲見月,月明星稀。
佛門清靜之地,從永興寺最恢宏的靈音殿裡飄出一陣陣饞人的肉香。
寒秋生起了火,放了烤架,架子上串著一隻雞一隻鴨。
雞鴨表麵金黃,滲出一層油脂,香氣撲鼻。
“烤好了。”
往烤雞烤鴨上撒了些鹽和五香粉調味,寒秋將肉取下來,撕了一根烤鴨腿遞給緋雪。
“來,嘗嘗味道。”
寒秋說罷,隻見緋雪接過烤鴨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