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臉上帶著刀疤的牢頭就過來,將她提去了刑問室。
張知序一路還在納悶:“這裡的流程怎麼怪怪的,沒提告就算了,也不問訊就先提審?”
陳寶香看著牆壁上掛著的東西,背脊僵硬,身上的肌膚也跟著緊繃起來:“他們想直接用刑。”
“什麼?罪名都沒有,用刑來問什麼?”
“沒什麼想問的。”她輕聲道,“程槐立就是想讓我死。”
位高權重之人想讓一個普通百姓悄無聲息地死在大牢裡可太簡單了,那些繁複的過場,不過是權力傾軋的遮羞布。
張知序臉色發白,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可前頭的獄卒當真已經拿了木夾板來,將他好不容易給她養得白白嫩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進了木頭的夾縫裡。
·
自從到陳寶香身體裡,張知序就沒少為她操心。
這人不會愛護自己,三天兩頭的受傷流血,他每晚都得坐起來給她上藥,防止留疤。
瞧著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手卻粗糙得很,指甲短粗,指腹有繭。他看不下去,偷偷拿牛乳和珍珠粉給她泡磨,好幾個月了才養得有了些模樣。
他甚至還拿鳳仙花的汁水笨手笨腳地給她染了個好看的水色。
而現在,陳寶香頭上又流下了血來,白皙的手指被擠在木棍中間已經是腫得發紫,好看的指甲已經被血水滲進了邊縫。
張知序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他想喊陳寶香反抗,可陳寶香隻一個人,連掙開繩索都做不到,更遑論逃出這重重包圍的死牢。
他想跟獄卒談判,可這些人早就被人打過招呼了,完全不聽他說什麼,下著死力氣在拉拽夾棍。
陳寶香慘叫了一聲,聲音沙啞,尾音帶幾近昏厥的虛弱。
你說。
他恍惚地喃喃:如果我們把那些人全殺了,不放程安回去,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大仙。
她疼得直吸氣:兩百多個人死在那裡,血能流滿整條街,一旦被人提告,我的下場也一樣。
身份低微的人參與這件事,原本就是豁著命,她沒多少退路的。
憑什麼,憑什麼他做壞事一點代價也不用給,你卻像隻螻蟻一樣,連公審都等不到就要受刑。
因為百姓在權貴眼裡,本就是螻蟻呀。
張知序深覺震撼。
以往他總聽夫子說“私權不可過重,恐軋人命”,當時感受不深,隻當條規矩聽著。
如今自己變成了被軋的那個人,才發現私權是這麼可怕的事。
尖銳的疼痛從指尖傳到頭皮,張知序瀕死掙紮,眼前閃出了陣陣白光,耳邊也開始嗡鳴。
恍惚間聽見陳寶香在喃喃:“我不能死在這裡。”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場景。
月光透窗,依舊照出一斜浮動的灰塵。
她睜著眼看著那些灰塵,倔強地重複:“不能死,你和我上一次沒有死在這裡,這一次也不能。”
心頭一震,仿佛有石頭砸下去,蕩起滿池的波瀾。
張知序聽見了血水滴在地上的聲音,也聽見了鐵鏈磨擦的聲音,遠處有烈火燒灼的爆響,再遠一些還有囚犯的哀鳴。
身體一冷,這些聲音慢慢變輕消失,另外一些聲音接踵而至。
“……什麼時候醒得看他自己,他若不願,就還是醒不了。”
“他平日可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東西?拿來試試。”
“鳳卿哪會喜歡什麼,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
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好像就在耳邊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