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序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微微皺眉:“長公主也並非什麼善類。”
“掌權之人若是良善,那手底下的人才倒大黴呢。”她道,“擇主嘛,先看本事再看野心,至於良善不良善的,一旦觸及根本利益,誰都一樣,沒什麼差彆。”
他聽得捂住了她的嘴,下意識地往屋外瞥了一眼,而後才低聲道:“隻要皇位上還坐著人,天下就隻有那一個主,你這擇主二字豈能妄言。”
陳寶香眨了眨眼,又將眼睛笑成了月牙:“在你麵前說罷了,哪能算妄言。”
張知序心神一動。
麵前這人好像隻是說了一句很尋常的話,便又嘰嘰喳喳地開始說起巡防營,說下頭的人不好對付,又說先前武吏衙門的同僚要給她擺宴慶賀。
翠綠的柳枝在窗外吹拂,夏日璀璨的光在斑駁的牆壁上流動。
他恍然覺得又回到了明珠樓房頂上的那個夜晚。
——我與鳳卿排排坐,故夢長遣一宵說。
眉目軟下來,他解開陳寶香手臂上的白布,開始給她上藥。
陳寶香嗷地一聲,眼淚都快出來了:“都這麼幾日了,怎麼還沒結痂。”
“它倒是想結。”他嘖道,“你在殿上又是摔又是跑的,結再厚的痂也得裂開。”
“我這也是沒法子。”她聳肩,“你看那老賊,我若不刺激得他失態,就真得去他府上送死了。”
張知序何嘗不知她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看著那亂七八糟的傷口,他還是氣得慌:“再亂動祛疤膏也不管用了,你就等著當塊兒大盛地圖吧。”
陳寶香看了一眼牆上掛的那溝壑交錯的地圖,打了個寒顫,老實了。
換完藥剛準備好好休息,外頭卻傳來小黃門的聲音:“陳統領,陛下宣召。”
又宣召?
自從她得了統領之位,陛下就一連三日地宣召,讓她陪著去逛禦花園、陪著去看新修的校場,哪怕沒事做,也讓她站在禦書房裡看他召見彆的大人。
陳寶香歎了口氣,捂著傷處起身:“我去去就回。”
張知序遲疑地道:“我跟你一起?”
“消停點吧張大人,你那日在殿上出手助我就已經惹了陛下不快了,再跟我一起進宮,怕是要雙雙被沉進禦花園的池塘。”
她穿好鞋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頭,俯身湊近他:“你今日這身袍子真是好看,待會兒翻窗走後門的時候可彆刮壞了。”
張知序:“……”
這話說得活像他是什麼與人私會的登徒子。
惱怒地瞪她一眼,他避開外頭人的視線翻窗離開。
回去張家的時候,張知序意外地發現母親和父親都坐在正堂之上。
他心裡一沉,跟著進去見禮。
“鳳卿。”宮嵐擔憂地開口,“下個月就是你的弱冠之禮了,宮裡的意思是行禮當天便要宣賜婚的旨意。”
張元初責備地看她一眼:“你跟他說這麼早做什麼,當日再說也來得及。”
宮嵐看著自己的兒子,欲言又止。
張知序站在堂中,衣袍上還沾了些小院牆頭上的灰。
他垂著眼,突然開口:“這旨意,兒子恐怕接不了。”
“荒唐。”張元初眉心攏了起來,“你還想抗旨?”
“旨意尚未下發,若途中生變,則算不得我抗旨。”
“陛下早年便有意賜婚,一直在等你弱冠,如今時日將至,豈會有什麼變故?”張元初大怒,“我看你是被那女子迷了心智了,什麼話都敢說!”
“與她無關。”張知序抬眼看他,“兒子不過想為自己的事做一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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