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初愣住。
他覺得自己被陳寶香冒犯了,她一個外人憑什麼這樣對他父子倆指指點點。
“想不起來是吧?那我就冒昧一問了。”陳寶香顯然不打算善罷甘休,“每次打傷他之後,你有去送過藥嗎?”
“……”
“他考中探花,擔任造業司主官,你有誇獎過他嗎?”
“……”
“除弱冠禮之外的生辰,有陪過他嗎?”
“當然。”這個問題他倒是飛快地答了。
陳寶香搖頭:“我說的是陪他,不是坐在堂上等他去問安,然後裝模作樣教訓幾句就讓他自己去應付賓客。”
張元初:“……”
他氣不過地道:“我們高門大戶,豈能與外頭的小門小戶行事一樣?為父嚴厲,是他的幸事。”
“嚴厲和沒有絲毫人情是兩回事。幸事是他肯受教,也並不是你會拿架子。”陳寶香眼神驟冷,“我就奇怪他一個出身這麼好的人,為什麼還會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你從小到大壓根沒有好好愛過他,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可以像工具一樣去死。”
荒唐,親生的兒子,自己怎麼可能不愛他?
張元初仔細回憶了一下這些年,想找出一些父子間溫馨的記憶來反駁。
但回憶良久之後,他沉默了。
不能怪自己,高門大戶本就與尋常人家不同,他沒有那麼多工夫去陪小孩玩鬨,很多事下人就可以做,他當然不必親力親為。
自己對張知序的看重和期待就已經是最好的恩情了。
陳寶香一個女子,她壓根就不懂。
“你直說要什麼條件吧。”他惱了。
陳寶香冷眼看著他,拳頭攥緊又鬆開,最後咬牙吐了口氣。
·
張知序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已經在陳寶香的房間裡了。
他動了動帶傷的胳膊,剛想找九泉來問話,一扭頭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正扯著嘴角坐在他床邊。
見他睜眼,張元初一沒訓斥,二沒發火,卻是雙手並用地端過一碗千絲肉粥,慈祥地問他:“餓不餓?”
張知序怔愣住了。
二十年了,這個最普通的父子間的問話,他一次也沒在張元初嘴裡聽見過。
倒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寧肅說你師父給你找了最好的藥,傷勢已經穩住了。”他將旁邊的矮幾連著上頭的菜一起抱到張知序身前,“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給你做了些開胃的飯食,你嘗嘗。”
張知序瞳孔都是一縮。
他的父親,親手,做了飯食?
微微打了個寒戰,他甚至懷疑自己背後不是皮外傷,是馬上要致死的絕症。
“父親最近事忙,倒也不必為我如此費心。”
“你是我兒子,我不費心些怎麼行。”張元初將筷子放進他手裡,見他想坐直身板,還體貼地將他背後的枕頭墊高了些。
張知序:“……”
自己是真的快死了吧,不然怎麼會產生這麼離譜的幻覺。
“醒啦?”陳寶香從外頭探了個腦袋進來。
張知序連忙看向她,眼裡滿是求救之意。
結果陳寶香走到他床邊,十分自然地問張元初:“您一早可用飯了?”
“用了才過來的。”張元初慈祥地答,“路上耽誤了些功夫,怕這粥冷了,借你這兒的廚房熱了熱。”
“都是自己人,什麼借不借的。”陳寶香掩唇笑。
“……”張知序坐得離她也遠了點。
他猶豫了片刻,伸手狠狠往自己大腿上一掐。
嘶——
“你這孩子,不好好吃飯在那弄什麼呢。”張元初又給他夾了好幾塊肉,“多吃點,最近瘦了一大圈,得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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