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醫生看著麵前的三人,然後衝著周栩與周嬸說,“你們兩位是這位病人的親屬嗎?”
周嬸:“我們是她的鄰居。”
‘這樣啊。“醫生點了點頭,然後道,“那你們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有些事情需要單獨給病人說一下。”
周嬸與周栩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出去。
房門緊閉,隔絕了所有聲音,屋內隻剩下醫生與顧嵐。
“醫生,我暈倒難道是有什麼問題嗎…?”顧嵐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她不解地看著醫生。
“不是你暈倒的事情,而是之前通過基礎的幾項檢查,你身體裡的指標有些不對,有可能…”
說到這裡,醫生頓住,然後道:“我還不能確定。”
她麵色嚴肅地看向顧嵐,聲音溫和:“我建議你現在先去做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
顧嵐聽到這話,心臟冷不禁地抽動一下。不知為何,她有些不安的預感。
……
門再次打開了,顧嵐從裡麵出來,神情帶著幾分恍惚。
周嬸與周栩連忙靠上去:“怎麼樣了?是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沒啥大事。”顧嵐笑著說道,“醫生讓我再去做一個檢查。”
“但是我覺得我身體也沒什麼不舒服,還是算了吧,花那些冤枉錢乾嘛。”
周嬸聞言,不讚同:“既然醫生說了,那就去做啊,哪能叫做花冤枉錢,萬一身體真出事了怎麼辦?!”
顧嵐擺手:“不用了,我沒…”
話還未說完,就被周嬸打斷了,她用手攏住顧嵐的肩膀:“如果你現在沒錢,那我先墊著就是了。”
“走,聽醫生的話,必須做個檢查。”
站在旁邊的周栩也跟著點頭:“就是啊,顧嵐阿姨,你就聽我媽的話吧,你們兩個一起去做檢查。”
“兩個?”周嬸疑惑轉頭。
周栩態度堅定地看向周嬸:“對,兩個,媽你也和顧嵐阿姨一起去做檢查。”
聞言,周嬸後退,連連擺手:“我身體好得很,不用做檢查,你白花那錢乾什麼,給顧嵐做個檢查就行了,她這麵色我看著就揪心。”
周栩見她拒絕,歎了口氣,說:“媽,你忘了剛剛你自己怎麼勸顧嵐阿姨的了嗎?”
周嬸:“可是,我…”
周栩眼神微眯,堅持道:“好了,就這樣,你們兩個一起去做檢查。”
“媽,我真的擔心你的身體。”
最終,周嬸拗不過周栩,無奈同意,然後拉著還有些猶豫地顧嵐直接去做檢查了。
在兩人排隊的時候,周栩突然問道:“媽,你之前抹腰疼的藥還有嗎,放在哪裡了?”
周嬸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隨口說道:“阿律送的那些藥啊,還有啊,我放在屋子裡的…”
之後,就在兩人做檢查的時候,周栩抽空回了一趟家,將周嬸用剩下的藥膏帶到了醫院來,然後找到了醫生,詢問。
“這是我媽之前找一個…不太好的醫生開的藥,用來外敷治療腰疾的,你們能幫忙看看嗎?”
“我實在有點不放心,害怕那個庸醫的藥給我媽用出問題來。”
對麵的醫生聞言,倒是十分爽快地接過了藥膏:“好,你先等一會兒,這個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檢測出來。”
“謝謝醫生。”
一下午的時間過去,夕陽西下,天空暗沉下來。
顧嵐的檢查各項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拿著單子去找醫生。
“誒,我的怎麼這麼慢呢。”周嬸疑惑地咕噥了一句。
另一邊,顧嵐帶著報告單子又來到之前給她看病的那個醫生那裡。
醫生接過,在查看了上麵的各項指標後,嘴角微微下壓,過了一會兒,她斟酌著開口詢問:“顧女士,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讓你的家人來一趟醫院吧。”
“我…我還有一個兒子,不…不過他現在在京都那邊,回不來。”顧嵐說完,手指緊緊地攪在一起,白著一張臉,問道,“是我的身體出問題了嗎?”
“嗯,你儘快讓你兒子回來照顧你…”醫生無奈點頭,然後將顧嵐的病情說了出來。
“你患的是缺陷型溶骨症,這種病很罕見……目前,世界上並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
醫生吐出一口氣,緩緩說道:“換一種說法,你得的是…絕症。”
顧嵐最開始聽到醫生說出的那些專業性術語,還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聽到最後的絕症二字,她腦袋閃過一片白光。
“絕…絕症。”顧嵐牙齒戰栗,隻感覺原本還算溫暖的身體頃刻間浸泡到了寒冰冷水中,瑟瑟發抖。在她有限的認知中,隻要得了絕症的人,那就意味著命不久矣。
所以,她現在是要死了嗎?
中午的時候,她得知了自己的孩子一直欺騙著她。
傍晚的時候,她得知了自己身懷絕症,命不久矣。
為什麼…?顧嵐低垂著腦袋,努力抑製住眼眶中想要流出來的水漬。
她捂著臉,之前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可悲了,但現在,上天卻讓她知道,她的人生還能夠更可悲,像一具乾癟的屍體般泡在汙穢惡臭的泥潭中永遠都無法掙紮出來。
“我…我還能活多久?”良久,她抬起頭深呼一口氣,紅著眼,肩膀微微顫動,用那張蒼白乾澀的唇,輕輕問道。
醫生早已見過許多的絕症病人,最初那顆柔軟的心漸漸已經變得麻木冰涼,故而她隻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歎息,然後十分冷靜地回道。
“保守估計,還能夠活兩到三年,但你的病情將在最近半年內發作,這種病發作起來…很痛苦。”甚至大多數病人都是因為承受不住疼痛而自殺的,而不是死於病情。
但後麵半句話,醫生沒有直接說出來,免得眼前這位人過度悲觀絕望。
最後,醫生似乎有些不忍心,看著麵前這位病人暗淡悲傷的眼神,補充了一句安慰的話語:“你現在需要入院治療,之後隻要你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態,說不定…還是有幾率康複的。”雖然這幾率微乎其微,至少醫生她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顧嵐垂下眼眸,深呼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不過,不用了…”
……
顧嵐再次從醫生的診療室出來。
周嬸走過去,關切地詢問:“檢查結果怎麼說?”
顧嵐眨了眨眼睛,她的麵頰是暗淡的清灰色,但卻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就是有點高血壓。但這也沒辦法,年紀大了就容易得這病,吃點降壓藥就好了。”
“那就好…”周嬸拍了拍胸膛,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我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不知道我身體咋樣了,估計也有些小毛病了。”
“小毛病又不礙事,怕什麼。”顧嵐扯了扯周嬸的袖口,說,“我今天累得很,想先回去了,今天的事太謝謝你和小栩了。”
“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說什麼謝謝啊。”周嬸打量了幾眼顧嵐的臉色,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雖然你身體沒什麼問題,但你這臉色差得很,萬一回去的路上又暈倒那可不得了哦。”
顧嵐想要推辭,但周嬸執拗地要陪她一起回去,並轉頭衝著周栩說道:“小栩啊,你幫我拿一下那體檢結果,我和你顧嵐阿姨先回去了,忙了一下午,我這把老骨頭都有些受不了了。”
“知道了。”
等周嬸與顧嵐離開醫院後,周栩繼續在醫院裡等待,除了等他媽的體檢結果外,還有就是他之前悄悄拿出化驗的藥膏。
隨著時間的流逝,周栩等得有幾分心焦了,嘴裡喃喃自語。
“應該沒什麼大事吧,就算那藥膏真有問題,我媽她也沒塗幾天。”
“嗯,一定不會有事的。”
“快點出結果…”
另一邊。
顧嵐與周嬸回到院子裡時,天色已經快黑了。
她衝著周嬸告彆後,便回到了自己狹窄漆黑的家裡。
打開昏黃的小燈泡,顧嵐一個人步履蹣跚地走到破舊的沙發前,孤零零地坐了下去。
然後,她就佝僂著背脊,眼神空洞茫然,安靜地坐了許久許久。
直到窗外傳來一道伴隨著轟鳴聲的雷光,才將她猛然地驚醒了。
隨之而來的,是嘩啦啦傾瀉而下的雨滴落在石板上的清脆響聲。
顧嵐起身,走到窗戶邊,掀開窗簾,看著屋外自烏壓壓的天空中落下來的暴雨。
一時間,她隻覺得自己的兩頰涼涼的,像是有水珠從屋外隨著大風落在了她臉上。
然後,嘩地一聲,她就將窗戶關嚴,窗簾緊閉,將屋外的暴雨喧嘩隔絕。
轉過身來,顧嵐朝著自己的小房間裡走去,緩慢地蹲下身後,從緊鎖的櫃子裡找出來房產證還有存折。
這兩樣東西,就是她這半生賺來的所有財產了。
房子很破很舊,但足夠住下她和阿律。
存折上的錢不多,隻有七八萬,但足夠阿律接下來幾年的生活了。
“以後,隻要阿律節儉一點,勤快一點,一定會過得好的。”
“一定會的…”
阿律是她決定生下來的,那這個孩子就是她的責任,即使他變成了一個壞孩子,但依舊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在阿律小時候我多陪陪他,多教教他,阿律現在肯定會是個很乖很好的孩子的。”顧嵐嘴角上揚著,通紅的眼睛彎彎,口腔中彌漫著苦澀的氣息。
可是那時候啊,她必須得全天很努力的賺錢,才能供得起她和阿律的吃穿,才能讓阿律上學,她根本就擠不出時間去陪伴阿律啊。
“是我太沒用了…”
顧嵐抱著房產證和存折,倚靠在床頭,緩緩瞌上了疲憊的眼皮。
她今天真的好累啊。
暴雨轟隆隆地下下去,顧嵐似夢似醒,迷蒙間,她好似聽見屋外有一道人聲在喊。
“媽,我回來了!”
顧律站在緊閉的屋門前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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