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蕭瑟
有時我在雷雨夜半看見屬於過去的姑娘。眉眼淡靜，怔怔把玩一隻木魚。腕上攏著串牙骨色菩提念珠子，那種白玉擱陳了泛出點暈黃的光澤，潑淌至滿身彷佛都浸著潮濕。唯一個拈杯的手勢，或稍稍抖落片許舊日煙花枯燼之痕。她還坐在陰影滿覆的地方，彈撥輕唱：誰說江湖不老，莫失莫忘，如今一夜成霜。
女子身形妙曼，輪廓模糊。是為不識之人。
夢影玄妙，石頭之夢更甚玄妙。
若是看得前塵往事，倒不失為一種妙事。
可堪堪看到一點女子的眉目，夢境就恍然消失。
太遺憾了。近些日子總喜歡做夢，應是神識漸開。莫不是我也要得道成仙了？
那日的紅狐狸最終被捉走，哀怨的眼神無意似的瞟著我。我想必往日作惡多端，才做了這塊隻能任人視奸的石頭，動彈不得。
孟婆意味深長的瞧著我：“你總這麼個樣子也不成，這渡劫也不能這樣渡。”
笑眯眯的問我：“你想不想化為人形？”
我在心裡死勁點頭，可就算點了頭孟婆也看不到。孟婆不知到用了什麼法術，白光一閃，然後我就看見自己站在自己的原身石頭前。
瘦弱蒼白的腳踩在冰冷的地麵，我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我甚至不敢動彈，這是在做夢嗎？
“不是在做夢。”孟婆說。
“孟婆…”我嘗試著開口：“孟婆！”我欣喜的叫起來。“你塵緣未了，去凡間體驗個三生兩世再回來吧。”孟婆幽幽歎了口氣。
什麼鬼東西，塵緣可以吃麼。
“就這樣。”走之前還不忘敲我的頭，現在的痛感可比我是石頭之前來得更加真實，我會呼吸，有麵部表情，會肢體動作。
這一切都讓我興奮。
我走上奈何橋，一直往前走去。這條路莫名的熟悉，像是練習過很多次。
奈何橋的儘頭是一口枯井——往生井。
我隻要跳下去，便可去往人間，體會人間的心酸苦辣，在塵世裡自由的活動。
井裡倒映出我的影子，長長的頭發覆住平凡的麵容，身上未著寸縷。裸露的肌膚在冰冷的空氣裡泛起細小的疙瘩。
我現在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我是個人了。鬼差在後麵催促著：“快走！”
說著推了我一把，我站不穩，一頭栽進井裡。連水花都沒濺起的井水裡，我看見另一名女子的麵貌。精致眉眼，桃花麵。一副極倦態的模樣，對著我費力的笑：“素華，素來榮華。你是…”
還沒說完下半句，我便失去了五識。像墜入深淵，一刻不停地往下掉落。淒曆的風在我耳邊呼嘯，把耳膜撕扯得疼痛。
待我再次清醒，入眼是滿目灼灼桃花。一名男子托住我，站在桃花樹下落淚。冰冷的淚珠滑落至我的臉上，我拿手一摸。
娘哎！這麼小的手是誰的手阿！
春風溫潤，男子吃驚的低下頭，盯著我看了半晌，一臉複雜：“你？又活過來了？”
這句話注定我不會好過。
桃花樹下，我慢慢抬起手，輕輕地挨上男子的臉，把手指放進了他的眼睛。
從此，我這個石頭靈魂和男子的初始，沒有美人，更沒有美男，隻有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