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眉頭緊鎖。
他心中雖有動搖,但何文斌畢竟助他多年,時至如今亦未曾與他撕破臉皮,這份情誼已屬難得。
況且何家縱非皇商也是揚州城內的坐地大戶;若何家倒了,縱然他仍在城中為官,也未免顯得勢單力薄,再無外快可留。
無論從何處看,何文斌一倒對他而言皆有損失。
不過…
察覺他有疑,黑衣男子眸光一動,微微笑道,“我也知道劉大人掛念舊情,不忍傷故友的臉麵。
“但何家再重也抵不過劉大人您自家親眷。他手中既有大人的把柄,不知何時便會倒戈,這般禍患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劉大人身居官場數十年,自然明白這其中淺遠道理,莫要有婦人之仁啊。再者...”
他忽湊近低聲道,“殿下已有耳聞,何文斌私下可曾尋過那位京城來的段大人,隻怕是早有反咬大人之意。”
劉敏聞言大驚,立時拍案而起,“長史所言可真?”
男子扶著他的肩胛強按下去,低聲道,“劉大人莫急,當心隔牆有耳。”
“在下也是奉殿下之命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府外風聲在下自然要如實相告,免得劉大人渾然不知被人算計。
“事已至此,還請劉大人聽在下一句勸,早做打算罷。”
劉敏皺眉,如今他已顧不得多慮,反問道,“郡主殿下需下官做什麼。”
男子正惦記此言,聞聲頷首,微微笑道,“殿下也知劉府與何家關係密切,劉大人一時不好出手對付舊親。
“殿下也不難為大人,隻是明日何老員外再來叨擾時,還請劉大人退避三舍,切莫插手申州山賊一案。這一點對於大人而言,並非難事罷。”
劉敏點頭,但眉頭不敢鬆減半分,“話雖如此,但若是申州一帶...”
“劉大人不必憂心,申州一帶殿下自有應對,你隻需自己心中有數,少插手便可。”來人漫聲道,
“你也不必擔心何老員外會那此事當做疼他兒子那般日日前來叨擾,被山賊打劫不足掛齒,何家如今還有旁事讓他自顧不暇,大人隻需靜等何方的消息,等過兩日按他所指前去何府抄家便可。”
“長史此招當真有用?”劉敏將信將疑,“何文斌那老狐狸可不會輕易上鉤,倘若何方被察覺,你我便是前功儘棄,引火燒身了。”
“大人既然怕前功儘棄,那方才還猶豫什麼,早做準備打何府一個措手不及不就無礙了?何家布莊日日染布,今日會有溫家鬨事,明日便會有旁人。
“劉大人不必擔心,隻需靜等五日,等何方抽身出來,大人便可著手抄家事宜。至於緣由...劉大人做蘇州父母官多年,該定什麼罪名應不需殿下多言,這點小事大人應能處理妥當罷。”
他語意中頗有嘲諷之意,劉敏心中雖不快,但知此人是帶著郡主的旨意,違抗他便如同違抗郡主,他到底沒那膽量。
他心中雖有不快,仍是起身拱手讓禮,“自然不需殿下費心。既然長史有言,本官自當通聽信殿下吩咐,還望長史傳話給殿下,下官定不違命。”
“劉大人何必客氣,你做事殿下素來放心,在下必定會將您此言傳到殿下耳中,助您一臂之力。”男子笑笑,略傾身讓禮,“在下不日便要回京複命,還劉大人今夜過後,望自珍重。在下告辭。”
言罷轉身,忽又頓住腳步,麵容於燈火恍然時正好呈現於梁上二人眼前,竟分明是三皇子府的朱沉!
孟幼卿見狀立時愣住,但見段容與輕手輕腳地扣上紅瓦,攬著她飛身躍出劉府高牆,匆匆往回趕去。
等穿過小巷,四下寂靜無聲,身後又無人跟蹤時他才鬆手,緊跟在她身側。
孟幼卿娥眉緊蹙,“薛璟鴻被趕去封地,他便投靠了嘉行郡主。隻怕是為了舊主忍辱偷生,將來要迎回他薛璟鴻?”
她的耳力不似段容與習武之人厲害,起初房中二人爭執時她尚能聽得一清二楚,而後朱沉故意壓低語意她便隻能從劉敏口中分辨,但也隻是一知半解,尚不知二人密謀何事。
段容與道,“何家與郡主府也未必沒有乾係,隻怕是薛璟鴻黃雀伺蟬,坐收漁翁之利。
“但無論如何,讓何文斌早日交出賬本,這倒是省了我們的事。”
“話雖如此,可相比於環環相扣的算計人心。”她仍有不解,麵色微疑,
“劉敏疑何文斌,何家未必不知他的心思。既然各尋其主,隻要薛璟鴻的人如今稍稍引路,何文斌為了保住祖業必定上鉤。他也正好多收一條人脈,豈不更好?”
“薛璟鴻多疑,背棄舊主之人,他怎敢多用?”
段容與搖頭,眸色陰沉如天際滾滾翻層的烏雲,“如今他逼迫劉敏出手對付何家,無非是想兩敗俱傷,若是劉敏未能達他的目的,隻怕……何家不日便要大禍臨頭了。”
孟幼卿輕啟朱唇,“委實如此。方才尚且聽朱沉提及什麼何方,不知此人是誰,想來應是何家當值的管家。”
“他是打理染坊的作工,深得何文斌倚重。人傳何氏手中有染布的祖傳秘方,想來何方手中也有一份兒。若是他賣主求榮,輕而易舉便能毀何府的名聲,他隻需在京城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他言及此處忽覺掌心被她的手指劃了幾道兒淺痕,忙頓住腳步側身看她。但見她蹙眉,遲疑道,
“蘇州的李家一直在何文斌手下討生意,家底再殷實也絕不回一夜之間與上京勾連,這其中必定有貴人相助。
“何家給郡主送的料子才出事,李家便冒出頭,未免過於巧合了些。大抵李家便是薛璟鴻派人暗中相助,想要借他之手打壓何文斌的生意。”
夜風四起,略過高簷枯柳撲麵而來,她來時為了方便隻著單薄的夜行衣,如今受風不免得打了個冷顫,尋他懷中熱氣靠近幾步。
“何家父子二人雖惡,但餘下之人若因他二人受累略不值當,若何文斌能將賬本交出,留何家一條後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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