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壓低聲音:“江南士子啊……江南士子……”
江南士子又能怎樣?
江南長久安寧,自隋唐科舉製度起。
狀元村,進士鄉遍地開花,一家雙狀元,一門三進士。
代代相承,父子同朝為官,這已是深入人心的局麵。
然而……
詹徽嘴角一揚,“臣現在想想,天下讀書人多如牛毛,即便有些根深蒂固的勢力,又能怎樣呢?”
朱允熥淡淡道:“詹尚書這話是什麼意思?”
詹徽感到自己的思路豁然開朗,徹底醒悟了。
他挺胸抬頭,走到朱允熥身旁的欄杆前,雙手輕輕搭在欄杆上。
隨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遠處貢院街上正被錦衣衛追捕的眾多舉人。
“太孫,您看這情景,會有什麼想法?”
朱允熥配合著道:“不就是錦衣衛在捉拿涉及今年科考舞弊案的人。”
詹徽卻擺了擺手:“今年科考舞弊案,涉及的舉人不過600多,而貢院舉人恐怕不少於2000人。”
“的確如此。”
詹徽接著說:“考中舉人的,有機會成為官員,可他們還是想繼續參加更高一級的考試。今年,就有7000多舉人報名趕考,天底下有數不儘的舉人、秀才。”
“這些人都希望當官,有的為了自家門楣,有的為了國家百姓,歸根結底,都是有所圖的。”
朱允熥輕聲回應:“有所圖,自然就會有所行動。”
詹徽頷首,“正是這個道理。他們想踏入官場,想實現自己的抱負,朝廷想要什麼樣的人才,他們就會努力變成那樣的人。”
朱允熥被這話逗笑了。
詹徽連忙收手行禮:“微臣失言,請太孫恕罪。”
朱允熥擺擺手,“是本宮太過固執了,原以為慢慢來可以減少衝突,一步步推進。卻忽略了,朝廷握有主動權,能讓規矩隨勢而變。”
管他儒家正統的爭論。
管他理學與心學的分歧。
管他江陵山上的老學究以死逼宮的壯舉。
此刻,朱允熥把這些紛擾全部拋諸腦後。
這江山還是老朱家的,朝廷也沒亂,那些藩王依舊鎮守著邊疆。
大明穩如磐石!
如此,朝廷就能隨心所欲地改革科舉,采納任何儒家學說,甚至任何新興學派。
讀書人骨子裡傲氣十足,卻又最能屈能伸。
在不觸及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是最懂得變通的一群人。
時局轉換,昔日臣子,明日或成舊朝遺民。
恍然大悟的朱允熥,周身壓力仿佛隨風而去。
他轉身倚靠在塔樓邊緣,俯視著貢院街逐漸歸於寧靜的喧囂。
他語氣淡然:“我朱家治國,旨在興利除弊,革新圖強。”
知行合一,不僅是理念,更是行動方針,不容動搖。
待其深入人心,科舉非但不廢,反要添新枝,數學、軍事、工程等實用之學,皆納其中。
大明科舉,或可成未來仕途的敲門磚。
欲步入官場?
各展所長,欲任何職,必先通過該領域之嚴格考核。
不諳此道,不懂此行,自無緣官帽。
讀書人若誌在廟堂,即便心有不甘,也唯有順應時勢,提升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