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襄卻似乎被他這句話點醒了什麼,連聲低語:“如此說來,皇上今日將空缺二十七年的少師之位賜予繆良哲,恐怕也是對我們這些朝中官員的一種警示吧。”
話音剛落,張襄後頸好似掠過一陣冷風,不禁打了個寒顫。
鬱新默默頷首,神色頗顯凝重。
“詹徽提交辭呈,正是因為他看透了這層。如今上頭隻關注臣子是否實乾,是否會拖國家後腿。實乾者自然功不唐捐,即便偶有過失也能得到庇護。”
“但若成了絆腳石,恐怕誰都難逃被淘汰的命運。”
“詹詹徽性情剛直,卻在最後關頭,選擇做了一回好人。他的請辭,其實是替我們這一群人扛了責任。”
張襄的麵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對於詹徽提出請辭的真實緣由,他心知肚明。
太平裡李家的悲劇,他們隻是稍微探了探風,上頭的強硬態度就已顯露無疑。
詹徽正是洞察了形勢,才主動承擔了當時所有參與事件官員的過錯。
張襄心中忐忑,“那今後,我……我們怎麼立足於朝堂?”
鬱新轉向張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隻需善待,器重馮宏朗那幫人,自無憂矣……”
話音未落,他不待張襄回應,便自嘲一笑。
“料想,你是不會同意的。”
被看透心思的張襄,即使官場老手,也不免臉頰微紅,目光下意識躲閃。
張襄嘟囔道:“還是談正事吧。”
鬱新哼了兩聲:“那就照我今日所為,雖做不到繆良哲那樣權高位重,卻也不至於惹上麻煩。”
“你想讓我在上頭麵前當個溜須拍馬之輩?”
張襄猛然轉身,瞪大眼睛盯著鬱新,“你忘了今天上頭的警告?再犯,恐怕在劫難逃。”
麵對指責,鬱新並未動怒。
他苦笑擺手:“哎,張兄,你真是……我的意思是,今後咱們做官,就如同那頷首的鵪鶉即可。聖意難違,服從命令便是。咱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上頭指哪打哪,切勿犯逆。”
張襄暗覺自己或許是被工部的瑣事鈍化了思維,竟問出了這樣不智的問題。
“如此,上頭就會滿意了?”
鬱新擺了擺手:“世間哪能人人都公正廉明,埋頭苦乾?你我知道不可能,上頭更清楚。如此,留個聽話的在身邊,總好過整天對著那些隻會硬碰硬的諫臣吧?”
“這官做得……”
張襄輕歎一聲,終究沒有把不滿吐露,擺擺手,背過雙手,搖頭離去。
鬱新再次冷哼。
從政多年,他對天下政務了如指掌,人口田賦,地理要塞爛熟於心。
執掌戶部,錢糧收支分毫不差,自認勤勉,確保國庫充盈。
但人心易變,國運27載。
上至君主,下至百姓,心態皆在變化,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不想做一個平庸的官員,卻又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氣。
守護好大明的財庫,鬱新覺得這已是對得起聖賢教誨,皇恩浩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