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雖然很稀鬆平常,但對貧窮的師嵐野來說絕對是奢侈物。
就這樣不知星辰日月地睡了多少日,沉雲歡總算好轉起來,意識也變得清楚。
房中彌漫著藥草的苦澀味,顯然是師嵐野剛給她換過藥。她嘗試支配身體,手指頭已經可以動了,手臂費些力氣也能微微抬起,雙腿尚不能動彈,但先前那種疼痛已經減輕大半。
不知是得益於師嵐野的藥,還是她的體質本就出眾,總之骨頭長得很快。
正想著,門被推開,師嵐野走進來。沉雲歡轉個腦袋,黝黑的眼眸看過去,瞧見他隻穿了長褲,光著膀子一邊擦著長發一邊進來。
他生得很白,肩寬腰窄,並不是過分強壯,但也絕非瘦弱。臂膀和腹部的肌肉線條非常流暢,就算不是習武也是常年勞作才有的肌理,沒有明顯的肌塊,但身上各處似乎都蘊藏著足夠的力量。
是十分好看的身體,沉雲歡看了幾眼,移開了視線。
還沒擦乾的胸膛冒著水汽兒,早春的寒冷對他仿佛沒什麼影響,半點看不出來冷的樣子,他走過來往床邊一坐,開始擦拭自己的頭發。
沉雲歡看見濕透的長發滾落了不少晶瑩的水珠,在他的脊背上流下蜿蜒的水痕,濕發裡有一股花草香,與他皮膚上的熱意一起散了過來。
房子破破爛爛,人卻是乾乾淨淨的。
師嵐野將頭發大致擦乾,好像沒看見沉雲歡的蘇醒,兀自脫了鞋後吹滅桌子上燃得隻剩拇指長的蠟燭,然後躺下來從沉雲歡身上分了薄被。
燭燈滅了之後,房中變得漆黑無比,一點光亮都沒有,師嵐野躺在邊上,兩個人就將本來就不大的床榻占得滿滿當當,沉雲歡能感覺到他的臂膀抵在自己身旁,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來他的體溫。
沉雲歡這一口氣沉了又沉,最後也沒沉住,忍不住開口詢問:“你為何跟我睡一起?”
夜色籠罩的黑暗中,師嵐野的聲音略有低沉,跟白日裡有稍許不一樣,在她耳邊響起,“這裡隻有一張床榻。”
沉雲歡說:“你可以睡桌子上。”
師嵐野道:“桌子用來就食,不可睡臥。”
沉雲歡又道:“那你把我移到地上去,你我並不熟識,且男女授受不親,睡一張床榻於理不合。”
師嵐野這次沒說話,顯然並不理會她的提議。
沉雲歡滿肚子腹誹,心說這人也真是怪,將她帶回來後既沒有表現出熱情的模樣,也沒有露出憎惡的情緒,甚至都沒聽他開口說過幾句話。
沉雲歡當然明白這天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事,也不相信師嵐野隻是單純地想撿個麻煩回來照顧。
想到此,沉雲歡話題一轉,“你把我帶回來究竟是為何?至少要告訴我,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但師嵐野並未回應,安靜之後平穩的呼吸聲響起,像是睡著了。
沉雲歡自幼就被人追著捧著,就算沒驕縱到胡作非為,但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冷落過,馬上就想發作。
隻是身體剛一動,肢體各處就傳來不適,恍然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又隻得懨懨作罷。
隔日師嵐野像往常一樣給沉雲歡擦臉。接連幾日她都昏迷不醒,師嵐野每日起來都會用打濕的布給她擦拭,然後拆板換藥。
一開始她骨頭碎得厲害,手臂抬起來都沒有形狀,軟綿綿的,現在好得多了,手肘都有了形狀。
師嵐野將她手臂上黏糊糊的藥草洗乾淨,露出原本白淨的皮膚,忽而捏著她的手腕盯住了某一處細看。
沉雲歡就是在這時醒來,見他目光發怔,跟著看去後發現自己的手腕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磕出了一片青紫。沉雲歡想了想,好像是昨晚上她醒來之後想要試試手腳能不能動,把手抬起來沒堅持多久又因乏力落下,當時砸出了一些聲響和疼痛。
沉雲歡並不在意,比起那些傷筋動骨的傷勢,這些小磕碰算不得什麼。
師嵐野看了一會兒後又將手臂反複檢查,倒也沒有說什麼,給她換了新的藥。小半時辰後給沉雲歡喂了飯,塞了一顆化食丹,之後就離開,不知去了哪裡,走時還從外麵鎖了門。
此間更是一句話都沒說,縱然沉雲歡見多識廣,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品種的悶葫蘆。
午後師嵐野才回來,抱了一袋子的棉花,先解決了沉雲歡的午飯,然後將門敞著,坐在門邊將棉花揉開,一點點裝進布罩之中。
沉雲歡在這屋子睡了好幾日,還是頭一次看見屋外的景象。似乎有個小院子,也被師嵐野打掃得很乾淨,一月份過了之後春天來得很快,有些地方冒出了小草苗,用零星的綠意點綴院子。正午的陽光落下來,大片金光照在師嵐野的身上,散下來的濃稠黑發都泛著微光。
沉雲歡躺在床榻上,看著日光一點一點地從門檻爬進屋中,爬上她的床榻邊,她努力挪動手,用手指觸摸到了那一點光,頓時感覺到光照的暖意。
從窄窄的門裡望見遠處的天空染上紅霞,吹進來的風也沒有之前的寒冷,變得和煦,她忽而覺得心情不錯。
師嵐野忙活一下午,做好了棉花被,走進屋將沉雲歡輕車熟路地抱起來,這動作仿佛在她昏迷的時候做過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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