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辦白事,這樣的白紙錢必不可少,通常不過是一場宴席,幾聲嗩呐,再抬著棺材哭一路,棺材下葬也就結束了。
然而遠處那個房屋卻沒有傳來任何嗩呐或是哭聲,除卻門口紛飛的紙錢,旁的什麼都沒有。沉雲歡腳步停了一停,剛要開口向前方的老嫗問話,就聽她道:“你們二人是何關係,兄妹嗎?”
沉雲歡側目,朝師嵐野看了一眼,不等他回答便搶先開口,答道:“夫妻。”
師嵐野罕見地怔了一下,神色有一些變化,轉頭看向沉雲歡,就見她往前走了兩步,湊近那老嫗道:“我們二人同住一間房便可。”
說著她回頭,衝師嵐野擺了兩下手。他當下看出這手勢的意思,摸出一塊銀子遞上去,開口問道:“我們何時結為了夫妻?”
老嫗聽了後便露出訝然的表情,看向沉雲歡。沉雲歡也納悶這時候師嵐野怎麼看不懂眼色問出這樣的蠢話,就沒搭理他,笑著對老嫗道:“他跟我生氣呢,因我固執非要乘船渡河來此處,在河對岸與他吵了幾句,現在還計較。”
“喲,那可不行,吵歸吵,哪能斷了關係。”老嫗笑著勸了幾句,將人帶到一個小屋前,推開了門說道:“這先前是我孫女兒的屋子,裡麵沒什麼貴重物件,被褥都是乾淨的,你們便在此歇息吧。”
沉雲歡往裡掃了一眼,屋子不算大,床鋪貼著東南牆壁,一張桌子擺在西角,角落裡還有個小櫃子,旁的便沒有了。她道了謝,將手裡的銀子遞給她。
老嫗擺擺手,推拒了銀錢,給他們指了廚房的位置,說鍋裡還剩了點食物,讓他們自便,隨後邁著年邁的步伐離開了。沉雲歡盯著她背影,看著人慢慢走遠也並未發現什麼異樣,便收回視線,轉頭進了屋子。
門一關,沒了外人,沉雲歡馬上開始秋後算賬,“怎麼,讓你跟我一間房還委屈你了,為何拆我的台?”
師嵐野已經將桌上的燭燈點燃,站在床邊將被褥抓起來抖了抖,回道:“並無。”
沉雲歡見他風輕雲淡,上前從他手下搶了被褥,“並無什麼?”
師嵐野兩手空空,轉而看向沉雲歡,“並無拆你台的意思,隻是覺得疑惑,所以才問。”
“有什麼好疑惑的,這地方那麼古怪,我們當然不能分開,否則你遇到什麼危險都來不及救你。”沉雲歡道:“日後在外人麵前時不要亂問話,有什麼話咱們私下說。”
師嵐野想說他疑惑的並不是這,而是為何沉雲歡要以“夫妻”為借口,隻是看沉雲歡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誤解了他的話,便也沒有問出口。
“你去廚房將我們的乾糧熱一熱,不要吃這裡的東西,也彆亂與外麵的人搭話,吃完後你我輪流休息,需一人守夜。”沉雲歡朝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裡的人,未必是人,不可不防。”
師嵐野將包袱裡的乾糧取出來,轉頭去了廚房忙活起他擅長的事,等生了火又將吃食熱好之後,放在油紙包裡送到小屋,一進門忽而一怔。
就見沉雲歡盤腿坐在床榻上,已經將她原本濕衣服脫下搭在床邊,自己身上則裹了他的外衣。衣袍大了很多,沉雲歡便是衣襟交疊係住,仍敞開了一大片領口,露出雪白的頸子。
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略顯單薄纖細的身體,自那次重傷過後,師嵐野其實給她做了很多補身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靈脈儘碎的緣故,她仍然沒有恢複到從前的體態。墨黑的衣料襯著膚色,長發被她散下來,披在肩頭落在被褥中。
她隻穿著這一件衣袍,手裡拿著刀緩慢地擦著,濕透的牛皮刀鞘擱在一旁。最開始她還有些男女大防的意識,要求師嵐野睡在桌子上,現在倒是完全沒有了,就這麼穿著師嵐野的衣裳坐在床中,似乎根本不在乎其他。
他走進去,把手裡的食物放在沉雲歡跟前,並未多看一眼,轉身要走時,沉雲歡:“你把我的衣服烤乾,濕的穿在身上不舒服。”
師嵐野就將她的衣裳抱起來,準備前去廚房,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迎麵碰見個年輕姑娘。她手裡抱著一些衣物,看見師嵐野之後便站在退讓了兩步,衝他點了下頭,“公子,我娘讓我送些乾的衣裳給你們二人。”
師嵐野麵色冷淡,沒有應聲,徑直離去。
年輕姑娘朝他背影看了兩眼,繼而進了屋中,將同樣的話說給沉雲歡。沉雲歡嘴裡塞著肉,咽下之後道了謝,讓她放在邊上,又衝著姑娘招了下手,語氣輕快道:“好妹妹,我剛跟相公吵架呢,他不搭理我,你來得正好,陪我聊會兒。”
姑娘在她邊上坐下來,接話道:“是呢,我方才在門口瞧見他了,冷著一張臉,怪嚇人的。”
沉雲歡想起師嵐野仿佛從一開始遇見就是那個表情,時而可能會有些笑意,但並不濃鬱,也從未見過他大怒或是大喜的模樣,雖然情緒冷淡了些,但絕對算不上嚇人。
儘管如此,她還是順著姑娘的話應和了兩聲,與她閒聊起來。話語中得知這姑娘不過才十三歲,名喚李晴,是那老嫗的孫女。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且話多沒心機。
沉雲歡本來沒抱什麼希望能從她口中探聽出有用的消息,卻沒想到她嘴上沒把門,隻隨便跟她幾句外麵的事,立即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往外倒。
沉雲歡從李晴的口中得知,那戶門口鋪滿紙錢,卻無人辦喪事的人家是被村中的六煞之陣害死,因一家幾口死光,所以沒人處理喪事。
說起這六煞之陣,緣由是幾年前出現旱災,生民連著兩年顆粒無收,因糧食短缺餓死了不人,後來不知村長從哪裡聽得的消息,組織人打六副棺材,分彆豎著埋在村子的各個方位。村長說這是向神明祭祀的方法,隻是用了障眼法,打好的棺材裡放入木偶所製的人,如此便可以蒙騙神明,騙來一場大雨。
村民將信將疑照做,後來這方法果然有用,連續幾日大雨解了乾旱,救了所有人。本來事情到此也就結束了,卻不料六年後的同一日,村中有人暴斃而亡,短短六日就死了六戶人家,毫無緣由。
村裡有人嚇得連夜逃離,卻不料無一例外溺斃在河中,抑或是死在村後的山裡,僥幸活下來的最後還是回到村裡。正當眾人絕望之際,忽而一場雷雨降臨,雷聲在雲層中咆哮不止,直到有一道驚天大雷從天上劈下來,與此同時,村裡有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就聾了。
不過很快村裡人就發現,她不是隻有聾了那麼簡單,她是被天上侍奉神仙的仙童子上身,從那之後隻能聽見天上神明的聲音,聽不見凡音。傳聞是神明見村中被邪祟殘害,才派了身邊的小童子下來拯救,那靈童子張口便說出了村民暴斃的原因,指出了六個位置,叫人去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