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挖,就挖出了六口棺材,打開之後裡麵竟不是木偶,而是爛成枯骨的人,肢體扭曲蜷縮,是活著的時候被打斷了四肢放在棺材裡悶死的。
那年大旱死了不少人,人人自危,死幾人,失蹤幾人也無人在意,所以當年也就沒人發現村長埋進棺材的是活人。棺材埋下去之後,活活被悶死的人生出強大的妖煞之氣,因此形成了六煞陣,在六年後的同一日開始害人。
靈童子說,隻要將這六煞屍好好埋葬,棺材放在原地曬滿足足一年的太陽,便可消解煞氣。村民照做破解了禍災後果然不再死人。
但事情仍未結束,那靈童子不知是如何沾染上了煞氣,時而寬容親和,時而又窮凶極惡,見人便殺,為了區分,村民將她分為善童子與惡童子。善童子讓村民在村中南郊建造一座小廟,建成之後她交代村民,說是待她進去後便從外麵將門鎖上,用鐵水澆灌封死,切莫再讓人靠近。
靈童子說完就走了進去,村民依言封門,此後她便再也沒有出來。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村民的生活恢複往日平靜,隻是那些被六煞陣害死的家戶門口有久久散不去的紙錢,村裡老人說那是因為棺材上的煞氣還沒徹底消除。
李晴說到這,門外傳來老嫗的呼喚,似乎是天色已晚,喊她回去休息。李晴跟沉雲歡道彆,輕快地跑走,片刻後師嵐野進門,抱著已經烤乾的衣裳。
沉雲歡身上的衣袍薄,方才聽得入神,衣裳幾乎也被她的體溫給暖乾了。她關上門換上自己的衣物,又將師嵐野喊進門,三言兩語分享探聽到的消息。此地詭異之處甚多,從李晴的描述中,好像這些村民一直住在此地,然而沉雲歡前年來的時候,並未探查到這裡有凡人居住。她心中已然有了一個猜想,但需要證實,因此提出夜深後去村南的廟裡一探究竟。
師嵐野自然聽她安排,旋即將燒好的熱水給她,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後,輪流休息守夜。先是沉雲歡睡,讓師嵐野在一個時辰後將她叫醒,若是途中發現什麼異樣,也要第一時間來叫她,師嵐野一一應下。
許是這幾日趕路累著了,她一躺上被褥就很快睡著,師嵐野便在床邊坐著守夜。
沉雲歡隻睡了一個時辰,被叫醒的時候雙眼幾乎困得睜不開,但還是艱難地爬起來用清水洗了一把臉,讓自己精神振作起來。她將刀扣在腰側,讓師嵐野去睡,自己則守在旁邊。
兩人交換了位置,房中很快又靜下來,沉雲歡坐了許久,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輕輕拉開一條縫,從月色中分辨此時應當是子時過半。屋外已然沒了聲音,就連藏在草裡的蟈蟈也休息了,萬籟俱寂。
她轉身,輕手輕腳來到床榻邊,昏暗的燭燈下,師嵐野仰麵而睡,閉上眼時遮住了那雙冷淡的眼眸,麵容看起來相當安寧,暖色的光覆上去,少幾分疏離。
沉雲歡動作很輕,伏低了身體,將手探入被褥中,指尖探上他的腕骨,順著手臂往上摸,指腹輕輕捏住他的骨頭,一寸一寸地探尋。
她想要再給師嵐野摸一次骨。上次得到的結論是他毫無靈骨,是個凡人,可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凡人該有的樣子。他在仙琅宗的山腳的確受欺負,被人使喚,但他的臉上從未出現怯弱畏懼的表情,仿佛對什麼都波瀾不驚。
此前落水時,她都差點擺脫不了河底的漩渦,師嵐野卻能從她後方輕鬆帶著她回到水麵,沉雲歡很難不起疑心。
是有一種人生來缺一魄,從而導致情感缺失,情緒平淡,不過沉雲歡還是想確認師嵐野身上究竟有沒有靈骨,又或者是刻意隱瞞了體質。
師嵐野的皮膚泛著熱意,與沉雲歡微涼的指腹形成對比,摸上去還有點舒服。正當她專心致誌順著師嵐野的手臂往上摸的時候,忽而感受到什麼,一抬頭就對上師嵐野墨黑的眼眸。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但並未動彈,隻是靜靜地看著伏在他身上的沉雲歡,任她在自己的袖管裡摸來摸去。
與沉雲歡對視之後,他才開口詢問,“我的時間到了嗎?”
沉雲歡趕忙抽回手站起身,本想找個理由應對過去,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心說既然被發現了,那乾脆就不偷偷摸摸了,於是道:“你坐起來,我再給你摸一次骨。”
師嵐野沒說彆的話,坐起身,濃黑的墨發鬆散下來,背對著沉雲歡。
她捋了一下袖子,手才剛從他的衣擺探進去,忽而就聽見窗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沉雲歡眸光一凜,立即抽手,幾乎是瞬間就貼到了窗邊,腳步落在地上輕盈如貓爪,沒出一丁點聲音。
她對師嵐野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將耳朵靠近窗子,細細聽了片刻後,忽而有一種奇怪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叮叮當當,有些尖銳,響了七八下,又消失了。
沉雲歡聽了半晌,沒再聽到什麼聲響,轉頭對師嵐野道:“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推門而出,月光清亮如水,四周不見任何人影,家家戶戶都熄燈入睡。沉雲歡十分確認方才是有人在門外的,她不可能聽錯那麼近的聲音,但是那人也消失得飛快,沒讓沉雲歡聽到任何離開的聲響,要麼是靈力高深,要麼就根本不是人。
沉雲歡與師嵐野並肩而行,朝著村南的小廟而去。隻是村中的房舍都建得相差無幾,沉雲歡手上也沒有指明方向的工具,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哪邊是南。她站在各種小路交織的路口,正要詢問師嵐野能不能分辨哪裡是南方,餘光倏爾瞥見不對勁之處。
兩人背對著月亮而站,影子落在地上。沉雲歡瞧見他們二人的影子旁邊,多了一個影子,被拉得很長,但從輪廓可以看出頭和軀體以及四肢,那分明就是人的影子。
與沉雲歡的影子離得很近,似乎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可沉雲歡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即便她靈力全無,五感也不至於退步到這種程度,連有人靠近都沒察覺出來。
一縷寒風從背後襲來,沉雲環稍稍沉下眉眼,站著未動,緩緩抬手按上刀柄。
此時,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你們看見阿荷了嗎?”
沉雲歡轉身回頭,就見蒼白的月光下,站著一個身著雪色衣裙的小姑娘,模樣約莫七八歲,梳著雙髻,眉間一點朱砂紅,眼眸隱隱是琥珀色,一派仙風道骨,純真無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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