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吃糧,至少餓不死,若是命大混好了,興許還能有個出息!”
話音剛落,他抬起手臂,將煙杆送到嘴邊。那手臂微微顫抖,但他依然穩穩地拿著煙杆,熟練地吸了一口,胸膛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起伏。他吸氣時發出“嗞——”的一聲輕響,仿佛將空氣中的愁緒一並吸入肺中,然後又重重地吐了出來。
“啪嗒——啪嗒——”
煙袋燃燒時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沉寂的屋內顯得格外響亮。那聲音一下一下,如同一個緩慢敲擊的鐘擺,平淡、重複,卻又帶著某種無法掩飾的沉重。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滯起來。坐在任虎對麵的婦人身形瘦弱,臉色蒼白。她低垂著頭,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抿著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那雙深陷的眼睛裡滿是血絲,飽含淚水卻倔強地不肯流出。
她知道,任虎說得沒錯。自從“那次事件”結束後,任村的生活愈發艱難,村裡人早已不複昔日的風采。糧食日漸短缺,山林裡更是時常有凶獸出沒,靠務農度日的日子仿佛變成了一種無望的掙紮。她深深地明白,村裡的青壯年若是繼續留在這裡,麵對的隻會是更加殘酷的現實,甚至連活下去都是一種奢望。
可她又如何舍得?那可是她的親骨肉,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子。她怎麼忍心將他送上戰場,去麵對那無儘的刀光劍影與血雨腥風?多少村裡的孩子去了軍隊,最後隻剩下一個冰冷的名字,連屍骨都找不回來。想到這些,她的心如刀割一般,眼淚終於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但她拚命仰起頭,強迫自己將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任虎看著自己的妻子,長長歎了口氣,他那乾癟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也在壓抑著心中的痛楚。可他必須這樣決定,必須為兒子,為整個家找一條出路。他知道,這個村子已然沒有未來,他看著一代代村裡的人走向衰亡,看著村莊一步步凋零下去。如今能夠指望的,隻有那些軍營裡的糧食和可能被看重的機會。
“去當兵,好歹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任虎喃喃自語,仿佛是在說服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煙,將煙袋重重一頓,“啪”的一聲悶響,在沉寂的屋內顯得尤為刺耳。
妻子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任虎,她的雙眼赤紅,聲音沙啞而破碎:“可是,可是如果……如果他也回不來了呢?”
任虎的手僵在半空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卻最終隻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低聲說著,語氣中帶著一股無奈的淒涼。“留下來是死,出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孩他娘,我們……隻能賭一把了。”
說完這句話,他將煙杆取下,用力地在木凳邊沿敲了幾下,仿佛想要把心中的煩躁與痛苦一同敲散。煙灰“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化為幾縷微弱的灰塵。整個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風聲掠過門縫的“嗖嗖”聲,像是一種不知名的歎息。
任虎緊緊盯著地麵,麵容越發蒼老憔悴,手裡的煙袋似乎再也提不起吸上一口的力氣。他知道,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對妻子心靈的一次撕裂。他心中痛如刀絞,但依然無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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