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璟話說完,視線落到了文盈臉上,企圖一點點看到她麵上神色的變化,捕捉她的慌亂,她的強裝鎮定。
但是都沒有,她仍就是站在那,即便是麵前的所有官差任何一個都能徒手押送她,她仍舊沒有退半步。
終於,她開了口。
“二公子呀,你莫不是糊塗了?”
文盈的聲音輕飄飄的,又是似從前那般喚了他一聲二公子。
她非但沒退,反而上前一步:“妾的日後,就不勞煩你費心了,至於什麼身契,怕是你還不知,妾早已歸了良,即便是納妾的規矩也是在官府之中備了一份書據,你莫不是想隨便拿個什麼身契就要往妾頭上來套,莫不是真覺得我好欺負了!”
她話說到後麵,連是自稱都不顧,就是要這般同他平起平坐。
不等陸從璟反應,她指了指其身後的宅院:“這院子可並非是我家公子隨意去旁處買來的,這是當時我家公子立了功,秦親王同先帝爺討要來的賞賜,我家公子不喜招搖,可不是給你們留下和稀泥機會的。”
身契的事陸從璟並不在乎,可說起宅地他卻是不知曉,竟有這麼大的來曆。
他還記得陸從袛要搬出去之時,那段時間母親在他耳邊墨跡了許久,一直在說陸從袛心思深沉,不過是去了邊境幾年,回來後竟能買得起這般大的府邸,誰知道他買宅院的銀錢是不是這麼多年來一點點從相府裡搜刮來的。
娘親既絮叨了許久這件事,他便也記在了心中,如今有了機會,便要將這宅院奪過來。
陸從璟麵上的氣定神閒如今退卻了些,文盈本就未曾落於下風,現下更是乘勝追擊:“好了,是不是該換我來追究你的過錯了?”
她站於人前,視線一一從他伸手的官差身上掃過。
“今日都誰碰了我府上的東西,私藏的、毀壞的,儘數給我報上來,莫要等著我來查,你們如實說,一切都好商量,若是我來差,休要怪我告到陛下麵前去!”
陸從璟手中韁繩攥的更緊了些。
她這番說辭與語氣,同當初以他做借口來歸束府中下人時一樣。
陸從璟麵色越來越難看,最後他冷笑一聲:“告訴陛下?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若是人人都能去麵見陛下,這天下豈不是亂了套,怕是你還未曾見到陛下,便已經被宮門口的守衛亂棍打死。”
文盈挑了挑眉,麵上的沉穩更是叫她的容貌也更勝從前,也更吸引人。
如今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泰然開口:“陛下自是不會見我,但,宮中的娘娘可以。”
她對著陸從璟眨眨眼,意味深長道:“這位娘娘,想來你還認識,乃是宮中陳妃娘娘,我同她頗為投緣,她還親自作畫賜了我。”
說起這話,她視線再一次掃過眾人,幽幽道:“應當沒有人隨意亂動罷,這可是宮中娘娘所賜,你們若是誰將手伸得長了,就不能怪旁人將你的手砍下來!”
她這一番話接二連三說出口,官差的勢氣已經去了大半,一個兩個皆往陸從璟身上看,分明是有了退縮之意。
陸從璟麵上青一陣白一陣,下一瞬他眸光一閃,握緊鞭繩的手又是一揮,同之前在大理寺門口一般,又是要抽她一鞭子來發泄。
可這次文盈有了準備,猛往後退了幾步,叫鞭子抽了個空。
陸從璟意識到自己失手時愣了一瞬,文盈直接指著他的鼻子道:“好啊,你身為朝廷命官,光天化日強占民宅、強買良家女,竟還要對百姓動手!”
她又對著周圍的官差道:“你們就是跟著這種人來辦事的?好,今日這狀我告定了,你們一個也彆想跑!”
若她真是個普通貧民百姓,這般威脅定然會叫這群人更起欺負的心,定要將她直接打壓下來,叫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她身份特殊,不知是那位陸大人的寵妾,更同皇上的寵妃關係匪淺,枕頭風一吹,誰還管你是究竟是黑是白?更何況今日行事本就立身不正。
為首的官差已經起了退堂鼓,低聲對陸從璟道:“小陸大人,咱們今日還是回去罷,就當沒跑這一趟。”
他有了退意,陸從璟麵上更是掛不住。
他今日待著刑部的人來,本也是待著想要籠絡的心,他收了宅院,一些無關緊要的死物可以任由他們來撈油水。
若是就這般無功而返,反倒是被文盈威脅,回去說不準還要反過來埋怨他多事。
他麵色愈發難看起來,他這般被架起來,他要臉,半點都不能退:“你們就聽她一個妾室胡說?她若是說同天上的王母娘娘關係親近,你們也要信?”
為首的官差能看得出陸從璟的執著,隻能撇了撇嘴,乾脆不說話了,終究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文盈看官差誰都不動,心中有了底,重新將矛頭全部對準陸從璟,她又重新靠近他,不懼他的馬鞭:“你這般當街失態,就不怕傳到旁人耳裡?”
她壓低聲音:“宮中的那位娘娘與你的青梅竹馬,你就不怕她生氣?”
陸從璟這下不敢動了。
陳茗菡如今受寵,他之前曾找過她,自以為她知道了入宮為妃的好處,現下應當能想明白,他當初所勸都是好話,也該反過來感謝他的時候了。
卻不曾想被陳茗菡押送到禦花園,險些推到荷花池中去,還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阻止了,這才叫他留得體麵。
若是今日的事叫陳茗菡知曉了,豈不是將把柄送到她手中去,等著她新仇舊恨一起算?
文盈也不願再同他廢話,轉頭看向為首的官差:“這位大人,小陸大人應當是想清楚了,還請叫你的人,把不該拿得不該捧的儘數奉還,否則莫要怪我斤斤計較、不講情麵!”
官差還真是怕了這個姨娘,忙拱手告饒,其他官差有樣學樣,各自尋了借口,重新進府中去,將東西放回了原處。
陸從璟被身側人遞了個台階,隻是離開時,他咬牙道了一句:“文盈,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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