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女先生1998
我剛剛入紅府的時候,才十二歲,當時長沙城裡,九門頗負盛名,紅府管家看我孤苦,招我進了府裡當丫鬟。
我離開紅府時二十二的年紀,十年彈指過,梨園人卻不似當年。
紅官是整個紅府上下都敬重的主子,年歲不大,生的玉淨,看起來溫溫順順,愛唱虞姬,也沒人懷疑他當不當得了霸王。
紅官年少就已英名在外,長沙九門上三門的二當家,一代名伶,來往求聽他一曲的人絡繹不絕,墓裡的功夫也自然不用多說,偏偏還生的英俊過人,自然也是風流。酒館歡樓沒少逛,但也發乎情知於禮,不曾在外麵留下什麼爛桃花。可傷過心的姑娘還是數不過來,單單紅府裡做活的丫鬟們,就不知有多少把他當成了春閨夢裡人。
那日,府上吵吵嚷嚷地都在說著什麼事,一打聽原來是紅官帶了個姑娘回來,這是以前都不曾有的。細細看那姑娘,膽膽怯怯地,用含水一樣的眸子偷偷打量紅官,再看那長身玉立的公子悄悄紅了的耳尖,大抵,這就是緣了。
幾月後,果不其然紅官與那姑娘定了婚期,驚動了整個長沙城,姑娘們暗暗傷心,九門中人也都開始張羅著婚禮。
姑娘是個很溫柔的人,不是什麼大家裡出來的,卻自有一番氣質,因為有些體弱,看著還有些嬌弱。婚禮那天,排場自然很大,大紅的彩布置滿了梨園和紅府,咿咿呀呀唱著的都是喜調。花前月下,一雙璧人。
婚後的紅官像改了性子,風流少公子斂了脾性,平日裡也還去戲台上唱幾句,下了台便回府,什麼酒宴,鬨會是不再去了。總是推說,家裡有人等著了,也不顧朋友打趣。傳說夫人和紅官少時便相識了,緣分結於一碗素麵,我猜這傳言該是真的。夫人愛給紅官做麵,紅官也愛吃,郎情妾意,羨煞旁人。
大概是天妒佳偶,夫人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紅官日日在家裡照顧著也不見起色。紅官心急,卻也沒有辦法,拜了祖宗,擔心祖上墓裡帶回來的晦氣降罪於夫人,自那以後決心不再插手九門之事了。
可一顆誠心最終還是沒求來好結果,夫人先走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紅官,整日流連酒館青樓,每每回府都是一身酒氣,九門中人擔心,可派人來問最終都是吃了閉門羹。
送葬夫人那天,紅官著了一身素袍,麵無血色,安安靜靜地撒著紙錢,無喜無悲,我卻還記得大婚那時他一身紅衣,記得夫人去的那晚屋內期艾的戲腔。如今倒隻是,不聞故人笑,隻餘舊人哭。
紅府自那以後都很冷清,沒有人高興地起來。終於有一日,紅官遣了府裡的下人,我走時望了一眼紅府,大大的宅門,卻是隔著多遠都能感受到府裡人的心傷。
後來,我聽人說,紅官像是走了出來,和張大佛爺一起又重新入了墓。戲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那身段,那戲腔,來看的人無不稱絕。我有幸後來去聽了一曲,之後久久地在想,那油頭彩麵的戲子到底是在戲裡還是戲外呢。
《辭九門回憶》
一曲定重樓
一眼半生籌
看的全都是那詭譎雲湧
入得此門不回首
無需宣之於口
我對案再拜那風雨瓢潑的殘陋
再聚首
戲子多秋
可憐一處情深舊
滿座衣冠皆老朽
黃泉故事無止休
戲無骨難左右
換過一折又重頭
隻道最是人間不能留
戲
誤闖天家
勸餘放下手中砂
張口欲唱聲卻啞
粉麵披衣叫個假
憐餘來安座下
不敢沾染佛前茶
隻作凡人赴雪月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