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暑假就回到了家裡,一邊是要去聯橋公社上班,處理一些日常的工作,下班後,孝文就騎車回到家裡,隨手就幫母親挑水,打掃院子,還要收拾自己住的那個房子,把不能用的破舊家具全部扔掉,把室內的衛生徹底清掃,包括房頂的塵土,屋衣、蜘蛛網、全部清除乾淨。
裡麵的臥室,換上了三叔親手打造的新式木床,那是把院子裡的一棵楝子樹砍伐後做的。這棵楝子樹差不多二十年左右的樹齡,反正孝文從小記事兒的時候就有了,很小不懂事的時候,三叔就說,等孝文該娶媳婦兒的時候,就用這棵樹做床,保證能生一群孩子。楝子有戀子的諧音,反正就是我們老家做床,特彆是給新婚的男女做床,一定要用楝子木,哪怕就用一根床木撐或者楝子木抧子也算。新床很大,看樣子很結實。把裡間的臥室占去了大半,窗戶前還是那個三個抽屜的木桌,讓三叔重新刷了一遍漆。牆上全部貼上了報紙,顯得很乾淨。
外間屋正中央貼著領袖像,一麵牆上貼著梅蘭竹菊四幅屏,另一麵牆上是朋友的書法蘇東坡的《西江月赤壁懷古》。
屋裡的小方桌也是新刷了黃漆,很好看,也顯得乾淨。三叔又幫著做四把了小木椅,可以讓客人坐著喝茶聊天,這就是孝文準備娶妻的新房。
年後的一個星期天,欣庵縣長又借了一輛車,帶著二叔三叔去了張敏家裡,和張敏的父母做了進一步的溝通,初步把過門的日子定在今年的國慶節期間。
孝文的整個暑假期間的所有業餘時間,全部用在收拾新房上了。
在孝文的婚禮安排上,孝文和家裡人有了第一次不小的衝突。
孝文主張婚禮要新事新辦,千萬不要鋪張浪費把兩家的至親好友約到一起吃個飯就可以了,然後孝文回齊都繼續讀書,張敏可以去學校陪孝文住上幾天,就當度蜜月唄
二叔三叔和母親覺得孝文是家裡的長子長孫,這也是老楚家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大辦,要把自家的幾代親朋遠親同學好友逐一邀請到位,把老親也專門叫過來住一陣子。孩子結婚不就是圖個喜慶?自從父親早年病故,家中的氣氛就很壓抑,母親孩子們都有了出息,也該揚眉吐氣啦!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就這樣一直堅持著。二叔和二嬸,還有三叔就輪番來家裡嘮叨,說什麼我們家老輩子就最窮的,現在日子過得好了,你現在孝文成了公家人,就算是光宗耀祖了!結婚也是你人生中的大事,應該大操大辦。
再說吧,孝文是家裡的長子,結婚也不隻是你孝文一個人的事情,是我們這一大家人的大事,你下麵還有這麼六個弟弟和七八個妹妹呢!你就應該帶個好頭。因為弟弟妹妹都看著你呢!今後也都會學你的樣子。
孝文也是鬱悶,但仍舊是不鬆口。
隊裡也希望關係不錯的本家弟兄也輪番上門勸說,常福哥來了,二彆哥來了,嘉剛哥來了幾次,教學的嘉恩也來過幾次,幫忙收拾一下房子,然後就是自告奮勇地幫忙邀請同學好友,在結婚的時候聚一聚。
最後沒有辦法,就把楊欣庵請了過來,一個晚上,在家裡和二叔三叔以及母親坐在一起,欣庵縣長說:“孝文現在是非常時期,結婚是大事,但一定要注意影響,萬不可因為結婚影響他的前途,萬一結婚那天,來的人多,讓一些彆有用心的人說三道四挑毛病,影響了孝文進步你們家就後悔吧!讓孝文背個處分,丟官罷職你們後悔又能和誰說?聯橋公社大院裡,就沒有幾個不喜歡孝文的?其他地方不說,你們大隊就有,就有很多人盼著孝文倒黴的。
“孝文是公家人,是黨員乾部,不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想怎麼乾就怎麼乾,一切事情都要注意影響,不能讓人抓住把柄。”
“孝文的未來好了,官做的更大了,那就是光宗耀祖,不在乎結婚來多些人,婚禮辦多熱鬨。”
就這樣才說服了家裡人,按孝文的意思,婚禮就新事新辦。
最後,母親又說了一句:“再怎麼簡單,也不能讓兒媳婦兒覺得委屈,太簡單了,張敏和張家會不會同意!”欣庵縣長當場打包票,一切包在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他會和張家和張敏溝通的。
其實在張家,也演繹著一場激烈的矛盾。
張敏要先姐姐張慧一步提前出嫁,張慧多少心裡都有點難受,她雖然接受了現實,也接受了孝文這個妹夫,但對妹妹張敏還是心存芥蒂。總感覺是自己的妹妹搶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奪取了自己的未來和幸福。
這段時間一直都對張敏冷眼相向,沒有了昔日的傾心交流甜蜜。給姐姐張慧準備的嫁妝,張慧不說話,就不能給張敏。但張敏也不能沒有一丁點兒嫁妝沒有就孤身一人去楚營吧!這些日子,待嫁出閣的張敏也沒有個笑臉,悶悶不樂,見誰也沒有笑模樣。自己有覺理虧,還不敢向姐姐索要,更不敢向父母訴苦,就這樣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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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魯西南一帶的女兒出嫁準備的嫁妝,一般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父母陪送的家具,比如:梳妝台,八仙桌,條幾,官帽椅,座椅,盆架,箱子,櫃子,櫥子等等很久以前的那些老式家具現在就是家電,組合家具,沙發等等家用家具。另外一部分是,女孩子大了後,紡棉,織布的所有產品,從小開始會紡線,到出嫁前,所有織的布匹(被稱為魯錦),做成的各種各樣的床單,被麵,等等一切棉紡製品,床上用品全作為女兒的嫁妝,陪送到夫家。
但張家也算是乾部家庭吧,張主任是大樓公社的革委會副主任,算是副科級乾部,對女兒的培養就是去學校上學,張敏也沒有像普通的魯西南女孩那樣從小學紡線織布繡花那傳統女紅。或者說張敏的媽媽也不一定會紡線織布。張敏就沒有那些從小積攢的魯錦製品,家中給女兒準備的家具都是張慧的,張敏畢竟還小,剛滿二十歲,出嫁的嫁妝還沒有認真準備。以前感覺姐姐出嫁後,再給妹妹準備也不晚,畢竟兩人相差幾歲。
張家也不是什麼富裕的家庭,在那個年代,就沒有什麼大富之家。張主任一家五口人,除張慧參加工作有了收入,其餘全靠張主任二十多塊錢的工資養活,哪有錢製作家具啊?那個年代,家具就算是一個家庭的奢侈品了!一般都是結婚的時候,才會做上一兩件。老張是公家人,住的也是公房,不像是農村的,家裡有樹,砍伐幾棵樹就能勉強做上幾件家具應應急。
魯西南地區傳統文化就有一個娶妻嫁女有個長幼有序,妹妹張敏先一步出嫁,怎麼說都會對姐姐有點影響。是姐姐長得醜嫁不出去嗎?還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沒有人要?老張兩口子感覺很對不起張慧,就不敢張口問張慧要嫁妝給妹妹,張敏更不敢給姐姐說啊!隻能悶在心裡。老張兩口子這些日子很為難,家裡就更沒有什麼喜慶氣氛啦!
最後還是舅舅和妗子看不過去,拿出妗子當初出嫁時的魯錦兩床被麵和兩件床單。老張兩口子去集市上買了些彈好的棉花,給張敏做了兩床新棉被。張敏從小就住舅舅家裡,跟著舅舅學做飯,和舅舅一家感情也好。再就是買了些木料,製作了一個洗臉盆架和兩把普通的椅子,把張敏媽媽出嫁時的木箱重新刷了一遍紅漆。這就是張敏結婚時的全部嫁妝。
結婚那天也很冷清,欣庵縣長從政府那邊安排了一輛汽車去接親,張家從公社大院安排了一輛車送張敏的嫁妝,還有張敏的本家叔叔,還有張敏的舅舅,其他人因為上學的上學,上班的要上班都沒有時間。來到楚營舉辦了一個很簡樸的婚禮,客人就坐了三桌。孝文單位上的人都不知道孝文結婚的事情。本村來了幾個要好的哥們,本家有幾個幫忙的,就安排了三桌酒席,客人就招待完了。
這個簡樸的婚禮一直讓張敏耿耿於懷,但孝文卻是很樂觀。婚姻的幸福美滿不在於婚禮的簡樸還是奢華隻要我們倆能夠幸福快樂就好!陪送的嫁妝也不在於多少,反正我們現在的房子就這麼小,多了也放不下啊!總不能送給彆人吧!或者放到外麵院子裡吧!等我們將來賺錢了,有了大房子,你想買啥就買啥,裝滿整個大房子。
結婚後,孝文帶著張敏去聯橋公社大院轉了一圈,到各個辦公室去送了喜糖,然後就是不住道歉,將來有機會一定請客,好好喝一杯,然後就回齊都上學去了。
張敏就一個人留在了楚營家裡,陪著老母親,張敏年齡小,口很甜,和老太太處的更像娘兒倆。不但跟老母親學會了紡線、織布、做鞋,還學會了縫縫補補等各種手工女紅。老人家都認為,將來有了孩子,這些都能用的上。
而張敏,這個楚家的新媳婦兒,在婆婆麵前也很好學,成天和婆婆在家待著,孝文去了齊都市讀書,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就每天跟著婆婆學習家務活。
不但學會了家庭裁剪縫紉之類的手工活,到了深秋高粱收割之後,把高粱秫秸收回家之後,秫秸的上端有穗子的一節,又細又長,叫秫莛子。秫莛子的外皮叫“莛子褲兒”,老家魯西南的農家婦女多用它擰坐具。扁圓形的叫苫子,圓柱形的叫墩子。秫莛子則用來緝拍子(蓋具)、箅子、饃盤子、鱉蓋子(淘菜的用具)、籃子、蓋筐子等,這些多是心靈手巧的農家婦女們的手工藝術活,她們就憑著一根針、一根線,把秫莛子組合成種種形式各異、作用不同、日常生活又不能缺少的用具。
當年那個時候,魯西南農村中還存留著一種風俗女孩子出嫁,娘家要給帶上莛子鍋拍、饃盤子等,而這些,大多數是當娘的親手做的。可以想象,婦女們要在這些“作品”上花費多少心思。
秫莛子還能紮成喂家雀、喂蚰子的籠子,這是有藝術天賦的青少年們才能做到的事,孝文的三叔就是一個成功的木匠,這些他都會做。他們不用針線,隻要一把鐮刀頭,就能紮得又漂亮又結實。籠子有單間的,有多間的,也有幾層“樓”的,掛在樹枝上,實在好看。麻雀在裡麵蹦來蹦去,喳喳地叫,再拿捉來的蟲子邊喂邊逗著玩,或者躺在樹蔭下靜聽蚰子的歌唱,真是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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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秫莛子紮花燈也是老家農村人的一項重要的手藝。會紮花燈的人在砍高梁時就已經準備好了莛子。冬閒時把莛子截成各種不同的部件,然後扣成一個個燈籠框子,再糊上紙,塗上顏色,畫上花。據說紮成一個燈籠要72道工序,十分複雜。但莛子燈籠便宜、美觀又輕巧,正月十五的晚上,不管富人還是窮人的孩子都要挑花燈,所以,每年元宵節的歡樂氣氛絕對少不了秫莛子的功勞。
高梁穗子脫粒後,剩下的叫秫撓子,也叫秫藐子。老家人主要用它做刷帚,刷鍋刷碗搓案板,處處少不了它。再就是用來綁笤帚,又是打掃衛生的好工具。現在市場上還可以買到,質量不敢恭維了,那有自家做自己用做的仔細啊!
高梁成熟前最下邊幾節的葉子提前乾枯,人們則要鑽進秫棵,一個一個地剝取下來,用它編織蓑衣。陰天下雨,出門或下地就披上它。夜間在地裡看莊稼,蓑衣又可以防寒。夏天的夜晚,人們喜歡在大路邊或場間乘涼,把蓑衣鋪在地上,又柔軟又隔潮,躺在上麵數點夜空的星星或聽人拉呱兒,那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
回想當年的農村,走進任何一個農民家庭,隨處都可以看到高梁秸稈的製品。高粱秸稈渾身都是寶,它為老百姓了數不儘的生活用品。那時的農村,就是一個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家中的一切,都可以從地裡的莊稼中獲得,啥也不用花錢去買。今天市場上能買到的,都是塑料化工製品,用起來不如當初的莛子製作的,還會造成二次汙染。
把從自家地裡收回來的秫秸稈把皮去掉,量好尺寸,剪切到位,隨心所欲就能編製各色小工藝品,秫秸稈長的就做大一點的,剪下來的短一點的秫秸稈就做小點的,做出的各色工藝品琳琅滿目,讓人看著眼花繚亂,仔細想想,還真就是個技術活。當年張敏真的都學會了,她可以保證,也可以發誓,但後來就跟著希望遠離了楚營老家,遠離了魯西南鄉村,去了城市,再也沒有機會在孝文麵前展示這些絕技了!孝文也覺得很可惜。再後來,楚孝文成了齊魯省文化廳的廳長,想在“文博會”上讓張敏表演一下自己初嫁時的絕技,還可以幫她“申遺”,張敏就很害羞的樣子,說,這麼多年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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