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具的事情在朝堂之上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可對於朱予煥本人和其他工匠來說,這件事也不過是開了個頭,還需要不斷跟進。
除此之外,朱予煥還要留心著吳家和朱高熾兩邊的情況,又不能落下自己的學業,每日累得能倒頭就睡,但還要讓懷恩將各宮聽來的消息複述一遍。
東宮不在宮內,想要打聽消息多有不便,若不是朱予煥還有胡善圍留下的女官們,她還真不好打探消息。
“前些時候陛下去郭貴妃宮中,六尚的女官聽貴妃屢次勸慰陛下保重身體,尚食的女官說貴妃還為陛下準備了藥膳等,貴妃一日之內就叮囑了四五次‘龍體要緊’,陛下大抵是心煩意亂,未曾用膳便離開,之後便常去譚娘娘宮中。”
朱予煥愣了愣,原本在寫信的手一頓,她將毛筆擱置一旁,有些疑惑地問道“郭貴妃叮囑皇爺爺注意身體?”
她原本在考慮如何寫一封比較隱晦的信,將吳安已經平安入伍的消息傳遞給吳妙素,驟然聽到這條稍顯反常的消息,朱予煥難掩吃驚。
懷恩點點頭,試探著問道“是有什麼不對嗎?”
勸諫陛下注意身體乃是妃嬪的本分,不僅張皇後這麼做,後宮的女人都應該如此。
“說一兩次其實也正常……隻是沒想到貴妃娘娘會說這麼多次……”朱予煥摸了摸下巴,道“貴妃娘娘不是喜歡勸諫的類型,皇爺爺大概也不常聽到貴妃娘娘勸說,否則貴妃娘娘也不會這樣受寵。”
大部分男人都喜歡溫柔小意的女人,原因便是對方永遠逆來順受,即便是小小的反抗也不過是情趣罷了。儘管如此,可這個度依然要把持好,否則即便是朱瞻基和孫夢秋那樣青梅竹馬的關係,朱瞻基也無法接受一個女性的“忤逆”,哪怕孫夢秋隻是“吃醋”罷了,所謂“賢妻美妾”正是如此。
郭貴妃要是也每日都在朱高熾耳邊喊著“保重龍體”,朱高熾大概也不會這麼寵愛她。
懷恩明白了朱予煥的言外之意,不由一怔,試探著問道“郡主的意思是……”
朱予煥雙手搭在桌邊,沉思許久,終於開口道“懷恩,你記不記得之前皇奶奶生辰的時候,貴妃娘娘向奶奶敬酒的事情……”
當時她以為郭貴妃是想向張皇後短暫求和,畢竟在朱予煥的視角來看,朱高熾人沒了不過是幾個月的事情,郭貴妃當然不可能和張皇後這樣朝野上下一致擁護的皇後對著乾。可是現在一想,郭貴妃怎麼可能知道朱高熾會崩逝,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麼一定要讓張皇後喝那杯酒呢?
更重要的是,這杯酒最後是是朱高熾這個皇帝喝掉的。
懷恩見朱予煥抬手搓了搓手臂,急忙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開口問道“郡主還冷嗎?”
朱予煥回過神,一手扶額,盯著燭台上跳動的火焰,喃喃自語道“懷恩,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
懷恩絲毫沒有掩飾,直白道“郡主懷疑郭貴妃敬皇後娘娘的那杯酒裡有問題。”
“那杯酒還是皇爺爺喝的……”
“所以貴妃娘娘才屢次勸皇爺要保重身體。”
朱予煥隻覺得寒毛直豎,道“奶奶沒了宮權,那些宮人就會乖乖聽貴妃的話嗎?”
懷恩微微一愣,下意識想要表示肯定,可又意識到哪裡不對。
朱予煥手中雖然沒有宮權,但女官之中有不少人都對她唯命是從……
朱予煥想到那日張皇後不吃不喝,隻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莫非是早就在貴妃的宮中安插了自己的人,對於下毒的事情有所耳聞,所以才滴水未進……
可是按理說,張皇後如果真的知道郭貴妃在酒內下毒,應該當機立斷阻止朱高熾一怒之下飲酒的行為,或者在那之後立刻召來太醫為朱高熾看診才對,這件事細想下去,張皇後內心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麼……朱予煥確實有點害怕了。
懷恩察覺到朱予煥的心神不安,開口寬慰道“這些也不過是揣測罷了,郡主不必擔憂,貴妃怎麼會光明正大地下毒呢?那樣豈不是人人都會懷疑她?”
朱予煥當然知道這一點,人人都有個小病小災的,更不用說朱高熾本人的身體素質也一般,之前她和五叔一起去乾清宮的時候便能察覺到皇帝的身體不大好,並不能說明朱高熾是因為被人下毒才會病倒。
這事查無實證,朱予煥當然不會站出來說些什麼,不然最後全是她的罪過。
懷恩見時候已經不早,勸道“郡主也早些休息吧,這些事情有皇後娘娘在,您放心就是。”
朱予煥轉念一想,似乎確實如此。
要是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張皇後早就把郭貴妃按死了,為什麼還要等到現在呢?畢竟這弑君可是大罪,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樁大罪下來,抄家砍頭都是輕的。
這樣一想,朱予煥放心許多,這才打了個哈欠,準備上床入睡。
隻是她心裡仍舊隱約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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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朱予煥剛剛起身,便看到外麵烏雲密布,儼然是要下雨了。
日講每逢雨雪天氣便會休息,朱予煥讓自己的宮人趕緊去跑一趟,讓講官們不必費心,又叫另一人告知工匠們今日無需進宮,免得被雨困住,這才悠悠然地去找母親。
平日裡忙著習慣了,遇上這樣的陰雨天,便是習慣性內卷自己的朱予煥也想著躲懶一日。
天氣有些悶熱,朱予煥一進門便看到胡善祥坐在那裡讀書,朱友桐則是抱著手搖八音盒轉動,她笑嘻嘻地開口道“眼看著要下大雨了,今日偷懶。”
朱友桐立刻將八音盒放下,噠噠跑過來,抱著朱予煥歡呼一聲,在她身後,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正是朱含嘉,她好奇地看向朱予煥,隨後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姐姐”,又趕緊躲回屋內去了。
朱予煥見狀不免腹誹,她有那麼可怕嗎?怎麼打個招呼就跑?
心裡這麼想,朱予煥嘴上還是問道“含嘉今日也在啊,怎麼不見次妃?”
朱友桐乖乖答道“次妃病了,把嘉嘉送到娘這裡照顧。”
胡善祥並不搭茬,她仍舊翻看著手中的書,笑道“難得你偷懶一回。”
朱予煥看了一眼胡善祥手中書的書名,赫然寫著《道德經》,她微微一愣,開口問道“娘怎麼想起看這個了?”
“打發時間、寬慰自己罷了。”胡善祥見她好奇,將《道德經》遞給她,道“你若是無事也看看,想必對你的學問也有助益。”
朱予煥接過書翻了翻,交給旁邊的懷恩,道“煥煥回去一定細心研讀。”
胡善祥察覺到女兒似乎是有心事,少見地主動開口道“暖房那邊還在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