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煥說是給朱瞻基寫家書,其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朱予煥翻來覆去兩三天,也隻是乾巴巴地擠出幾句問候,簡單寫了幾句家中的情況,諸如大家一切安好,桐桐和含嘉都長高長胖了一點,除此之外,朱予煥還簡單彙報了一下自己的課業,她琢磨了許久也沒想出個讓自己的家書豐富一點的內容,隻好隨身戴著,考慮如何潤色一番。
相比之下,給吳妙素的那封信的內容就很豐富了,裡麵是關於吳家的近況,包括吳安本人從小戴到大的平安鎖,這個東西可要比什麼文書之類的更加靠譜,好在吳安那邊早就打過招呼,又有靠得住的人盯著,不必擔心會泄密。
朱予煥給朱瞻基和吳妙素兩人分彆準備的信,雖然是同時寫完,但吳妙素那邊的密信走的是塞哈智這邊的路,速度應該不會太慢,說不定比朱瞻基那邊還要快,畢竟家書和錦衣衛傳遞消息的速度完全是兩個概念。
倒不是朱予煥有意公器私用,隻是吳妙素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大張旗鼓,她不知道張皇後對此是否有所了解,但朱瞻基是必須瞞著的,不然朱予煥擔心保不住吳妙素的性命。
眼看著要入夏,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工匠們入宮多有不便,朱予煥就改成了隔天來一次,若是遇上下雨,就在天晴後連續來幾日,算來一個月隻有一半的時間到暖房研究器具,工錢照常發,也算得上是清閒。
朱瞻墡對朱予煥那些稀奇古怪的圖紙和半成品頗感興趣,時不時就跑過來玩一圈,見朱予煥桌上放著還未疊起的家書,簡單掃了一圈,隨後笑道“煥煥,你這家書的內容怎麼看著和彙報公事一樣?”
朱予煥尷尬一笑,道“我長大了嘛,總不能像過去一樣,總是對我爹撒嬌……況且信裡也沒法撒嬌啊。”
她當然不能說自己對親爹觀感逐日下降,實在是無話可說吧?
見她麵色窘迫,朱瞻墡嘲笑道“看不出來,還有咱們得順德郡主做不了的事情啊?”他說完將朱予煥的家書放回去,道“我看你也沒說幾件重要的事情,就不用特意浪費驛站的馬力幫你送信了。”
朱予煥撇撇嘴,叉腰道“奶奶不是也要寄家書嗎?兩封信一起送,有什麼浪費馬力的?怎麼,五叔你連奶奶都管得著?”
朱瞻墡趕緊擺擺手,道“彆瞎說啊,我可管不了我娘,我能管好我自己就不錯了。”他端起宮人奉上的茶水,道“不過娘那邊的家書早就送出去了,你個小丫頭就隻能等下次送家書的時候再一起啦。”
朱予煥聞言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問道“已經送出去了?可是前幾日我娘剛和我說說要給我爹寄家書啊。”
“我正好過去,親眼看見我娘身邊的女官拿著家書出去的。”朱瞻墡笑嘻嘻地說道“你每日都鑽在這裡琢磨你的那些小東西,哪有空閒寫家書?估計我娘是知道大嫂和太子殿下沒什麼話可說,所以才自己寄信。”
這倒是句實話,畢竟胡善祥和朱瞻基現實生活中都無話可說,更不必說在信件裡麵了,估計兩個人的聊天內容比朱予煥的“公文家書”還要枯澀無味。等到這麼一篇乾巴巴的家書寫完,估計張皇後已經寫完十幾封家書了。
朱予煥被他這麼一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隻好訥訥道“有道理……”
她心裡還是覺得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對,隻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具體是哪裡不對。
朱瞻墡見朱予煥在那裡走神,伸手在她麵前晃晃,道“大白日的發什麼呆啊?頭發不長、想的不少。”
朱予煥回過神,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皇爺爺這些時候身體好嗎?”
彆看女官們消息還算靈通,但是乾清宮那邊完全不是女官可以輕易涉足的領域,朱予煥也就隻能聽尚衣、尚食的人說陛下今日有沒有換衣服、用了什麼菜。可朱高熾本來就身材臃腫,更換衣物勤快說明不了什麼,也就隻有用膳這方麵能看出點什麼,可對朱高熾來說,四碗飯和五碗飯的差距應該也不算大。所以朱予煥才希望借機打探一下情況,畢竟朱瞻墡這個行走方便的幌子打探消息也更方便。
朱瞻墡聞言臉色一變,趕緊道“胡說八道!陛下是真龍天子,哪有身體不好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環視一周,確認周圍隻有朱予煥時常帶在身邊的懷恩一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朱予煥雖然不知道朱高熾的身體如何,但見朱瞻墡這樣,立刻明白過來。
看來是病得不輕了……
朱瞻墡的語氣裡滿是警告,道“煥煥,你是個聰明孩子,有的話不是可以隨意說出口的,明白嗎?”
朱予煥知道這是朱瞻墡在間接向自己交底,她這次沒有插科打諢,認真地點點頭,道“煥煥多謝五叔提醒。”
看來張皇後應該也知道朱高熾身體不佳,所以提前寄出家書提醒朱瞻基了。
這下朱予煥倒是也可以鬆一口氣,她捧起一塊點心,小小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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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朱瞻基的聰明程度,想必在接到那封信之後就有了準備,這麼一想,張皇後是六宮之主,對於朱高熾的身體狀況肯定有所了解,提前通過各種方式來暗示兒子朱瞻基回京也是正常舉動……
沒有治理六宮的權力不代表在六宮沒有派得上用場的人,人家張皇後在昭獻貴妃去世之後就一直打理後宮事宜,背地裡說不準安插了多少人手呢。
朱予煥想到這裡不由一愣,腦子裡莫名閃出張皇後再三推辭那杯酒時的場景。
郭貴妃頻頻勸朱高熾保重身體、張皇後提前寄出給兒子的家書……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和她想象中的一樣癲了?
朱瞻墡見朱予煥坐在那裡嚼著點心不說話,幽幽開口道“煥煥,彆想太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朱瞻墡和她不是同齡人,見過更多宮廷鬥爭,更渴望明哲保身也是在所難免,朱予煥能夠理解這一點,也不指望能夠說服朱瞻墡,因此隻是看向他笑嘻嘻地說道“孰輕孰重我能明白,五叔放心。”
興許是因為今日兩人的對話,朱瞻墡走了沒多久,朱予煥還未回東宮休息,張皇後就派身邊的人來接朱予煥到坤寧宮小住,說是張皇後想孫女了。
大抵是朱瞻墡將朱予煥的問題轉告給了張皇後,她放心不下這個年紀太小的孫女,擔憂她可能無意間向周圍人泄密,還是先將她控製起來,免得一不小心傳出什麼消息。
朱予煥對此倒是早有預料,隻是讓人給胡善祥報了個信,便乖乖地坐車去坤寧宮。
等到了坤寧宮,已經是日暮斜陽之時,天氣有些陰沉沉的,整個宮城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下,無端地讓人心慌。朱予煥從馬車上跳下,看著宮門上寫著“坤寧宮”三字的牌匾,一言不發。
懷恩知道這次大概是因為朱瞻墡“告密”,朱予煥才會被臨時傳入宮中,不免有些擔憂朱予煥會惹怒張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