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鎮西侯夫人到了。”女官匆忙進來。
皇後聽完,麵色先是不豫,就像東王、南王和小北王府的女眷進宮,也是先和武家的人寒暄,等到命婦求見她時,哪怕沒有和武貴妃目前公布麵,已經是武貴妃那裡幾個回合過去,皇後一概不見。
她沉著臉“嗯。”
“臨江侯先是請謝少夫人明天拜見貴妃娘娘,見到侯夫人到了,又請一回,已讓她們婆媳拒絕。”
皇後眨巴眼睛,沒聽懂。
再眨巴就覺得累,閉目養著精神,她弄懂了,暢快地笑起來“你們沒有聽錯吧?”
女官也笑“臨江侯在家裡罵人呢,不會弄錯。”
皇後笑容滿麵“這麼說,我還要準備宣她進宮。”
“見見吧,鎮西侯府倒是不俗,守得住規矩。”女官勸道。
皇後但笑不語,真守得住規矩,就不會有世子當街上打平王,蔑視順天府。
鎮西侯夫人的態度,更加說明謝家眼裡沒有任何人,就算眼裡暫時有她,也隻能是暫時的,表示皇後這個身份對謝家還起作用。
想到這裡,愈發的覺得興致盎然,好些年沒有陪武貴妃耍過,也因為沒有陪耍的人,難得遇到一個,那就陪武貴妃耍上幾回,權當解悶吧。
伸出手去,瘦弱的可憐“扶我躺下。”她得養好精神,才能耍得好看。
“讓人關注著,謝家的事情對我脾胃,比太醫開的藥還養人,我愛聽。”
女官屈膝“是。”
宋倩兒憋著一肚子的氣,終於等到容氏和曾家三對夫妻互相問候結束。
她一個箭步上前,跪在容氏的麵前“姨媽,您留我在家裡的話,這就說了吧。”
曾寶蓮見到,本能的眯著眼睛看看謝運,謝運攤開雙手,你問我,我問誰?
曾寶蓮忍住笑,等著容氏怎麼回話。
容氏笑了“你起來說不好嗎?”
宋倩兒豁出去,反而讓她變得聰明,她仰麵仔仔細細地看著容氏的神情,這位姨媽直到今天得天獨厚,她家世好,被家裡嬌養長大,嫁給鎮西侯世子,後來成為侯夫人,鎮西侯府不知道哪裡風氣不對,宋倩兒數得出來的鎮西侯都是夫妻恩愛,房裡沒有彆人。
這也是宋倩兒死也要嫁謝運的原因,可是現在不成了,曾姑娘那麼窮,姨丈全家卻一邊倒的向著她,宋倩兒隻能當妾,她不能再退步。
“姨媽,你答應我,我再起來。”
容氏看似和氣的眼神,也認認真真的打量她。
這宋家的風氣是真的不好,把表妹蔣氏變得鬼一般的人物,外甥女兒雖是幾歲上頭進的自己家門,也一歪到底擰不過來。
容氏也萬萬不能退步,她已經為了表妹退了又退。
容家是個大家,娘家老太爺卻堅持把蔣氏交給容氏照看,容氏幾回氣的想歸寧,和如今主事的人說說,她不管了,嫁出去的女兒往回潑,也應該潑在娘家大門裡。
可想想蔣氏的脾氣,再想想宋倩兒,再想想娘家那一堆的人,趨炎附勢的隻會比謝家多,不會比謝家少。
她一回又一回的心軟留下再留,蔣氏母女一回又一回的往前進步,今天是她和親家見麵的大日子,看到小夫妻貌似和好,容氏剛覺得安慰,卻忘記她還有個外甥女兒盯得緊緊的,果然,她不會放過今天,這是和親家見麵的大日子。
宋倩兒不起來,容氏也沒有辦法,笑道“你說。”
“姨媽,我在你家裡養大,我和表哥青梅竹馬”
謝運重重咳上一聲,我瘋了嗎,和你青梅竹馬,如果和你見上幾麵也叫青梅竹馬,西疆城裡也太多的青梅竹馬。
如果謝運裝聾作啞,哪怕不曖昧,曾家也會難堪,可是謝運等不及的發作,曾寶蓮又想笑,又覺得同情宋倩兒,讓撞一下的氣就此化為烏有。
想也知道,宋表姑娘接下來要出洋相。
“姨媽,我退這一大步還不行嗎,我給表哥當妾,我願意低曾氏一頭”
宋倩兒嗚嗚的哭。
曾學書使個眼色,三兄弟悄悄的交換著話,二老爺坐在最中間,由他負責傳遞大哥和三弟的話。
“二弟,三弟,你們看這事情怎麼說?”
“大哥,我和三弟聽您的。”
曾學書骨頭裡血性膨脹,他也不能再退,幾十年裡一退再退,退到全家入獄,退到族中倒運時避開,氣運來時闔家前來爭光彩,他若再退,還是人嗎?
他低而有力地道“二弟三弟,親事上咱們不般配,不過親家已見,雖無定禮卻相當定親,納妾是寶蓮的房中事,隻要不欺淩正妻,娘家管不著,但是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裡亮出來,我決不能答應!”
“大哥,三弟說,嗬嗬,”曾聞書學話時也笑“他說這宅院就是女婿給的定禮,怎麼會沒有定禮。”
曾學書撲哧也樂了,是啊,這粉刷一新的宅院,全家人暖飽無憂,不就是世上最好的定禮。
不過他堅持已見“就算有定禮,也不能在今天說納妾這樁。”
宋倩兒哭訴的時候,曾家三位奶奶也在交換看法,也是一個意思,納妾在本朝是正當的,今天拿出來說,就不合適。
娘家人雖然弱,可是還喘著氣呢。
他們竊竊私語,曾寶蓮沒留意家裡人打算為她撐腰,她裝著喝茶,拿茶碗蓋住臉,偷偷看謝運表情。
謝運的眼神由怒到鄙夷,由鄙夷到可笑,最後索性麵色一沉,拿著茶食裡的堅果在手裡玩,他也不吃,就是一個一個的捏著,權當一件事情來消磨。
曾寶蓮就知道世子是不願意的,那麼現在隻看婆婆怎麼說。
她不是房裡容不下人,隻是,今天這日子跳出來說,確實太奇怪。
宋倩兒說完,蔣氏也跪下來,打算利用她這姐妹的身份再逼迫一回“好姐姐,我上了年紀,身子不如你,說不定哪天就去了,你就留下倩兒吧,等我死了也甘心。”
容氏隻能也喝茶,也拿茶碗蓋住臉,擋住自己的實在氣憤不過,稍停,緩和下來,放下茶碗,平靜地道“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們進京嗎?”
“因為表哥在京裡。”宋倩兒想當然地道。
“因為你的親事在京裡。”
仿佛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頭上,蔣氏母女驚呆住,謝運痛快了,世子人也輕鬆了,眼神也不再繃的直著,隨意一轉動,把曾寶蓮打量過來的眼神捕捉。
謝運火氣上來。
他讓表妹詬病過,還要讓未婚妻懷疑,結合著他以前想退親,謝運惱羞成怒。
抓起那把剝好的堅果,“啪”,用力扣在曾寶蓮麵前“給你吃!”
曾寶蓮打個激靈,也火冒三丈,拿起一個吃了,還挺香甜,然後想到從世子手裡過來的,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他們倆個這樣一鬨,宋倩兒想到誰是主要原因,撲上來就掐曾寶蓮,豐年一個猛子出來,一腦袋把宋倩兒撞飛。
曾寶蓮好笑起身,對著容氏道“母親說的是,表妹大了,再不給她許親事,就是父母親白疼她這幾年,說親事都是羞澀的,給表妹多多的置辦幾件嫁妝,也就是了。”
“你說什麼!”
宋倩兒尖叫“你敢攆我?”
蔣氏火爆的挺腰“你敢攆長輩!”
“還記著自己是長輩,就該體諒母親。還記著自己是表姑娘,就該遵命出嫁。”
曾寶蓮對著容氏跪下來“留下表妹當妾,她不要麵皮,我卻還要,不過表妹說的也有道理,世子房裡隻有我一個,未免讓彆人看笑話,請母親賞下兩個好人,也好堵堵眾人之口。”
蔣氏和宋倩兒氣得說不出話,曾家三對夫妻頻頻點頭,這樣就合適了。
曾學書道“親家,本來我正生氣,我們家現在的局麵,沒有親家府上隻怕這輩子不翻身,不過今天咱們初次見麵,納妾這話認真來說,我家說起最為合適。”
曾家會主動說嗎?
三兄弟是一輩子不得誌,卻還不是一輩子傻。
這話,隻有曾寶蓮能在今天提起。
曾寶蓮的這一段話,為全家人爭回顏麵,也為婆婆以後給人解除自己的尷尬。
是她討的,不是當婆婆的強壓下來。
曾學書又要流淚,家裡雖沒有男丁,卻有一個寶蓮,不比男丁差。
容氏也笑“有你這麼懂事,看來我是當不成惡婆婆,不過,”她恢複正容,抿抿嘴唇,顯然下麵的話比較重要。
謝運跪下來,曾家坐著的人全站起來,容氏也起身,一字一句地道“侯爺隨後就到,讓我先來告訴親家,我謝家的祖訓,我家不納妾。”
曾學書從來不敢住正房,夫妻住在小佛堂,祖宗靈位在抄沒家產時丟失,重新打一副,夫妻守著添香。
謝運雖然謙讓再謙讓,曾家人不肯,容氏入住正房,也笑說這是奪了主人的地方。
她在路上過的新年,緊趕路是累的,讓宋倩兒鬨過也是累的,下午歇息,曾家的人不敢打擾,晚上容氏也一個人靜靜,倚著錦榻出神。
包括曾寶蓮在內的曾家人詫異,仿佛還在麵前,容氏同時看到的,還有她議親的時候,聽到當時的謝老夫人說出這句話時,容家的神情也和曾家差不多。
當丈夫的不納妾,當然好。
可是為什麼呢?
容氏也不知道。
鎮西侯給出的回答,他也不知道,憑著感覺,容氏認為丈夫知道內情,可他不肯說,倒也不必苦苦追問。
容氏緩緩的笑,都奇怪不是嗎?曾家的人感激泣零,拿她當世上最好的婆婆來看待,容氏覺得自己也稱得上好婆婆,不過不讓納妾與她無關。
丫頭春晴進來“少夫人來了。”
“讓她進來吧。”容氏換了個姿勢,還是倚著。
她當婆婆的,對待兒媳如對大賓那才叫奇怪呢。
曾寶蓮進來,見到容氏歪著,反而有些高興,雙手呈上賬冊“母親吩咐盤點您帶來的東西,拿一些出來給表妹,已經備下,請母親過目。”
“這麼快,沒有這麼著急。”容氏沒有用丫頭,她伸手來接,讓曾寶蓮坐下,使個眼色讓春晴出去。
“我的舅父,你的舅外祖父如今是容家的當家人,當年我祖父在時,最疼我家姑母,也就是蔣氏的母親,祖父臨終讓我照看表妹,蔣氏這些年住在家裡,”
曾寶蓮會意“請母親放心,姨太太若是願意,依舊還住在家裡吧,表妹若是不鬨,多個親戚走動。”
鎮西侯府不納妾,實權必將交到曾寶蓮手裡,曾寶蓮趕緊表明心跡,不就是個糟心的親戚嗎,她曾家的糟心親戚比蔣氏還要過分。
不過萬幸的是,曾寶蓮將全家前往西疆,以後山高水遠,不用和京裡的親戚走動,所以她理解容氏,京裡的曾家親戚若一定和曾寶蓮走動,曾寶蓮也不能說關門放狗。
既然容家過世的老太爺有話,曾寶蓮並不在乎蔣氏吃碗飯,畢竟她的婆婆剛給她送過大禮,謝家祖訓不納妾。
容氏含笑,她憑著家世和父母之命進入謝家,兒媳憑的是侯爺之命和千裡獨行,當她知道千裡獨行為家人的時候,容氏就放下心。
不過呢,她也沒打算把蔣氏移交,她自己受這些年就足夠了。
手按在曾寶蓮新送來的嫁妝賬冊上麵,容氏款款地道“女婿是京官,下個月就要外放,說好的,嫁女養母,我多多的給姨太太錢,舅老爺來會作主,讓她們母女一起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