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心中大快!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乍一看,兩個人的體麵都保住了,退婚的事順順利利,漂漂亮亮。實際上,誰不知道薛良朋那點小九九?
他是保住了麵子,可他裡子全丟了!
文氏站起身,語氣溫和地說道:“你們母子倆的事,我們左相府已經知曉,你們彆怕,一家人就該團聚,快過來相認吧。”
婦人受此話誤導,以為自己的身份得到了承認,不免欣喜若狂。她一張口就暴露了薛良朋的精心算計。
“真的嗎?我和孩子可以留在左相府了?我們也是貴人了?”
薛良朋忽然站起,大步走過去抱住妻兒,壓低聲音勒令:“閉嘴!”
然後他轉身,露出一張滿是淚水的臉,朝著紀念晴深深一拜,悲切低語:“念晴,這不是老天爺在作弄我們,這是老天爺在庇佑我們。”
“妻兒失而複得,此事於我來說是大喜。你免於成婚後的窘境,此事於你來說也是大喜。今日我便當著眾賓客的麵,退掉這樁婚約。庚帖我稍後派人送去相府。念晴,你彆難過,我們要感謝上蒼給的福分。”
紀念晴呆呆地坐在原位,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
方眾妙不緊不慢地說道:“薛公子,你最該感謝的人是我才對。”
眾賓客紛紛掩嘴偷笑。大相師,您殺人誅心了!
薛良朋朝著方眾妙深深鞠躬,頭低垂的時候,兩排牙齒幾乎咬碎。
聽見丈夫說與相府千金的婚約作廢,婦人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她臉上沒有歡喜,隻有濃濃的失望。
眾賓客又是一陣竊笑。
薛良朋狠狠捏妻子手腕,讓她老實安分一點。
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終究心有不甘,回頭看向方眾妙,問道:“方夫人,我若寫的是一字,你能算出來嗎?”
他想知道自己錯在哪一步。
賓客們安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方眾妙。
是啊,若寫的是個一字,又會如何呢?天下第一相術師到底是什麼實力?
方眾妙攤開紙,遞出炭筆,邀請道:“你來寫一個一字。”
薛良朋走上前,拿起筆,手腕有些抖。他定了定神,又吸了一口氣,這才寫出一個綿軟無力的一字。
方眾妙盯著他滿是不甘怨憤的眼睛,說道:“一為極簡,為貫徹始終,這是表象。但寫字的人心思極繁,極亂,無始無終,這是心相。頂級相術師隻會撇開表象看心相。你寫的是一,但我會從壹解。”
方眾妙在紙上寫下一個繁體的壹,拆解道:“此字的中部為冖,通冪,意指覆蓋,也可視作一個建築物。上有士,不入屋,便是借宿。下為豆。豆之一字在上古為盛放糧食的器物,而且還是空的器物。這個建築內糧食充足,卻又消耗得非常迅速,以至於糧倉總是空的,可見不是居住的人多,就是在施粥,又或者二者兼有。”
方眾妙把壹字的三個部分分彆寫在紙上,輕輕推到薛良朋眼前,說道:“這還不夠明顯嗎?常有士子借宿,擁有眾多僧侶,又廣為施粥濟民,全臨安城,唯有崇福寺而已。”
薛良朋緩緩退後兩步,身形有些不穩。
周圍的賓客發出歎為觀止的呼聲。
神了!真神了!管你寫什麼字!你的命數早已經被方夫人看透!
薛良朋眼裡的不甘完全消散,敬畏非常地拜了一拜,直起腰後慘然一笑,牽著妻兒倉皇逃走。
看著薛良朋一家三口越去越遠,文氏恍恍惚惚地問:“這樁婚約就這麼退掉了?”
這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最好的辦法是假稱二人八字不合,然後女兒回家大鬨一場,自己與夫君吵上幾日,薛良朋那邊幾番爭取,折騰大半月,最後鬨得大家都心力交瘁,才加以解決。
萬沒料到,這事兒落到方夫人手裡,竟然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解決了?
快刀斬亂麻實非虛言!
文氏欣喜若狂,卻不能笑得太張揚,於是抿著唇,假裝擔憂地問道:“可惜了這麼好的孩子,終究與我們家沒緣分。隻不知他日後境遇如何。”
方眾妙點了點寫在紙上的壹字,說道:“他的境遇已經在這個字裡了。”
文氏極為感興趣地追問:“哦?此話怎講?”
賓客們連忙圍攏過來,伸長脖子看。
方眾妙指著壹字的上半部說道:“士不入屋,臣不入朝,仕途短暫,功敗垂成。”
她又點了點下半部,說道:“屋裡有倉,倉卻無糧,窮困潦倒,此生無望。”
文氏啊了一聲,搖頭唏噓:“怎會如此?實不該如此!怎麼好好的前途就沒了呢?”
實際上,她已經在心裡笑瘋了。
哈哈哈,騙婚的畜生就該是這個下場!想讓我女兒嫁過去給你們一家吸血?你們活該餓死!
周圍的賓客對這個預測都很信服,又很滿意,不由自主地嬉笑起來。
失魂落魄的紀念晴被這些笑聲刺激,忽然就發了狂,伸出雙手狠狠撕扯那張紙,厲聲喝問:“你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她紅彤彤的雙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文氏,哽咽道:“娘,您竟然也跟著笑?為什麼啊?您都不心疼女兒的嗎?”
文氏頓時心如刀割。
她差點忘了女兒現在有多難受。她連忙伸手去抱女兒,想服個軟,道個歉,好言好語地安慰幾句。
方眾妙卻伸手將她攔住。
心聲冷酷地響在半空:【這姑娘是個癡情的,若向她服軟道歉,她便會失了方寸,提出給薛良朋當平妻的要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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