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事打聽的十分仔細。
“他們一家走後大概兩天,村裡的獵戶去山裡收網,當時是深秋快冬天的時候,那獵戶聽到陷阱裡有聲音,跟貓叫一樣,以為是有獵物掉進去了,結果撈上來,才發現是個三歲的小女娃,臉上血糊糊的,穿著一件單衣,已經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氣了。”
“獵戶跟村裡人交集不多,以為是哪家孩子不小心迷路掉進去了,趕緊先帶回去給救了過來,才抱著去村長家裡,問是哪家丟了孩子,立刻就有人認出來,是何家的小孫女。當時何家人已經走了兩三日,追是追不上了,且他們家走的乾乾淨淨,連個去處都沒丟下,隻知道是去了京城,誰也不知道是去何處。”
“村長沒辦法,隻得召集村裡人,湊了些銀子,給那孩子看了大夫,總算是徹底救了下來。但村裡沒人願意收養這麼一個女娃,尤其是臉還毀了,眼見著養大了也嫁不出去,換不到彩禮。於是陸姑娘就這麼在村裡這家住兩天,那家住兩天的,先養著,有些人家還好,會讓她進屋睡,有些人家根本不讓她進門,丟個窩窩頭就給趕出去了,時間長了,她也知道沒人能收留她,便自己去了村口一個瘋掉的老婆子家裡,跟那老婆子擠著,那老婆子據說是一家子都死絕了,人也瘋了,自己在村口的茅草屋裡,瘋瘋傻傻的過日子,陸姑娘就跟著她過了下去。”
“村裡人都知道她們的情況,村長也不忍心見兩人活不下去,就時不時的號召人給她們送點吃的,等陸姑娘稍微大兩歲,就到處跟著各家去乾活,也能換點吃的。等到陸姑娘再大一點,就敢進山去了,她聰明,跑的多了,不光摘野菜,還能認草藥,拿到鎮上的藥堂去,藥堂大夫見她做的不錯,也會指點她一些。等到陸姑娘大概八九歲的時候,就會給人簡單的把脈和治外傷了,她給村裡人看病,都不收錢,隻收一點糧食,或者收一把青菜。一開始村裡人也沒放在眼裡,後來見她當真有點本事,很是高興。鄉下那地方,能有個赤腳大夫不容易,所以陸姑娘在那十裡八鄉都很出名,提起她都是讚不絕口。”
“對了,陸姑娘還不止會幫人看病拿藥,她還會殺豬,都說她殺豬殺的極好,一滴血都不浪費,連縣裡的大戶,都時不時喊她去,說她是個本事人。”
張管事當初被派去打聽這麼要緊的事,十分的上心,把能打聽到的,事無巨細的都打聽了,可惜回來時,國公爺並沒有多問,隻確認了那姑娘的身份,沒有異常,就給了他些賞錢將他打發了,所以他打聽出來的這些事,完全沒來得及說。
今日有機會,他可是半點不漏的,仔仔細細的說了。
說完之後,卻覺得屋子裡格外的安靜。
盛國公臉色陰沉如墨,二公子則是微微發愣,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他一時間腳底發寒,擔心自己時不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而此時的門口,蘭氏雙眼含淚,虛虛的靠在一旁惠嬤嬤的身上,在她身旁的盛君燁,則是跟傻了一樣,手足無措的看著蘭氏,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蘭氏咬著唇,伸手把門推開。
盛國公跟盛君意都是如夢如醒一般,不可置信的看向門口。
兩人都萬萬沒想到,這會兒深更半夜,都早已月上中天的時候,蘭氏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母親!”盛君意下意識的喊了一聲,目光側過看了一眼張管事,不知道剛剛張管事那些話,母親聽進去了多少。
“張管事,你出去,你也出去。”蘭氏已經站不穩了,她讓惠嬤嬤扶著她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對著盛君意說道。
張管事下意識的看向盛國公,盛國公點了下頭,張管事急忙躬身告退。
盛君意想留下,但看著母親的眼神,他也隻能退了出去。
書房裡,隻剩下了蘭氏,惠嬤嬤還有盛國公。
蘭氏讓惠嬤嬤也出去。
很快,書房裡隻剩下了夫妻二人。
盛國公有些無奈:“夫人,我不能把雲珠送走。”
看到蘭氏推門而入那一刻,他就覺得要糟。
不知道院子裡的人都是怎麼辦事的,這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也不能時時刻刻防備著自己的夫人。
“不用,不用你把雲珠送走。”蘭氏開了口,嗓音有些啞,還跟著虛咳了幾聲,她一隻手用力扶住椅子的扶手,仰頭看著盛國公,
“夫君,我們夫妻二十餘載,我沒求過你什麼事,今日,我求你,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泱泱的身世是否曝光,你都不得讓入盛家族譜,你答應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盛國公皺眉,他本以為蘭氏又要因為陸泱泱跟他要死要活的鬨,卻沒想到,她張口卻是這個。
“我沒幾日好活了,夫君也聽到了,你給阿堯送信,讓他立刻回來完婚,我會撐著,撐到他成婚之後,將府中中饋交給兒媳。”蘭氏沒有了上次的歇斯底裡,她此時看上去十分的平靜,平靜到就像是在安靜的交待遺言。
盛國公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一點溫度都沒有。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他精心嗬護了半輩子的嬌花,突然有些迷茫,不明白為何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從知道有一個親生女兒流落在外,到把人找回來,他們這對曾經恩愛的夫妻,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不該是這樣的。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我知道你留著泱泱要做什麼,是因為太子吧?當初皇後娘娘親自同我提的,若我生下個女兒,就定給太子做太子妃。但說來命運也真奇怪,當時泱泱尚未出生,皇後娘娘愛的不行,後來出了那麼多事,等到接回珠珠,皇後也病入膏肓,沒兩年便過世了,她竟是一眼都不曾見過珠珠。”
“太子好好的時候,你撮合珠珠跟太子,結果珠珠見了太子一麵,就遭了厭棄,你頭一次對珠珠不滿,覺得她不堪大用。”
“知道她同三殿下來往,你還十分的生氣。直到太子受傷,你的態度才發生了變化,你在意的根本不是你的女兒是誰,而是她們能有什麼用,能給國公府帶來什麼好處。”
“我從前不說,是因為我知道,身為女子,這就是命,是她們的命,也是我的命,我反抗不了,她們也不行。夫君,我不是傻子,你想用珠珠換國公府幾十年安穩,我成全你,也成全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放過泱泱,她往後,隻是盛國公府的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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