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宜生終於查到一些線索,由王裕經手過的那些玻璃類物品,報廢數目都寫得比較大,價值有幾萬元,憑這些想必也能麻煩一下王裕。查了幾天,淩宜生突然接到王愛琴打來電話,約他去玩。淩宜生心裡有數,想起那天侵犯她的情景,按捺不住而去。
見了麵,王愛琴說,我父親脾氣不好,很難與人相處,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希望你彆計較。淩宜生心想,不是他太目中無人,我又何必去惹他?說,我希望你勸勸他,另外找家公司做事,憑他的才乾,到哪裡都有發展。王愛琴說,為什麼要他走?你們是上下屬關係,可以相安無事的。淩宜說,你父親愛擺老資格,我們共事遲早有衝突。你要是處在我的位置,就能體會到。王愛琴皺起眉來,說怎麼會這樣啊,跟小孩子鬨脾氣一樣。
看著王愛琴發愁的麵容,淩宜生心裡快樂不已,嘴裡說,看你的麵子,我可以不計較這件事,可是等我有難時,就隻有向你求救了。王愛琴笑了,說不會的,我父親怎麼會為難你,他乾幾年就退休了,你還是年輕有為啊。淩宜生把手搭在她的腿上,說你不明白我,我一直都很漂泊,雖說結了婚,卻是在妻子的影子下過。這份工作對我很重要,我希望能有個新的開始。王愛琴說,我知道,我會謝謝你的。淩宜生手在大腿上輕撫起來,輕輕說,那你怎麼謝……王愛琴打開他的手,說聽說你是個畫畫的,慕名結識你,沒想到那天被你戲弄,原來你是個這種人。淩宜生毫不在意,縮回手,摸了摸自己青光光的下巴,說我是試探你,我總以為女人是經不起誘惑的,男人很壞,也是因為女人讓他壞。王愛琴盯著他,說那你肯定誘惑過很多女人?淩宜生迎著王愛琴的眼睛,王愛琴躲開他的眼神,剛要起身,被淩宜生捉住手,王愛琴低聲反抗,說你不要亂來。淩宜生說,我喜歡你。咳嗽一聲,抱住她的腰,手在她的脊背上撫摸。王愛琴張了嘴要叫,淩宜生已吻住她,舌頭像隻小鳥一樣鑽進她的嘴裡。王愛琴一陣顫栗,拚命掙開,抽身像風似的跑掉。
高音問是否抓到王裕的把柄。淩宜生說沒有,心裡決定不再與高音討論任何事。由於多了份對王愛琴特彆的念頭,王裕的事便擱到一邊去了。嚴海琳看出了苗頭,一天獨自溜進辦公室說,對王裕的事就這樣算了嗎?淩宜生瞟她一眼,說沒有實在的證據,能拿他怎樣?看他年紀也大了,頂多再乾兩三年,這事就算了吧。嚴海琳說,那些玻璃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點。淩宜生對她不覺厭惡起來,想到王愛琴受她的騙,連同學也要出賣,心裡覺得這女人有些狠毒。之後便有意冷落她,不再提王裕的事。
這天中午,淩宜生去得早些,一推開公司打字室的門,見嚴海琳跟劉曉皇在沙發上摟抱在一起,倆人麵赤臊紅,淩宜生也慌忙退開,暗叫晦氣,後悔沒敲一下門。
高音聽淩宜生說了此情景,捧腹大笑,說你什麼不撞偏去撞這種事,公司裡又有兩個人要戒備於你了。淩宜生惱道,你還笑,這回不替我擔心了?高音不屑地說,什麼都要擔心,一輩子也沒法活得輕鬆了。淩宜生又想念起了方翠,想她那張紅嘟嘟的嘴巴,潔白如玉的軀體。把方翠的那幅人體油畫偷偷拿出來看,又重新畫了一遍,去美院找方翠,才知她已經畢了業,正在聯係工作。
那油畫擱在家裡,淩宜生總有些不放心,怕讓高音看見了,肯定要鬨一場大風波。這一天,王裕請他去喝茶,在茶莊,淩宜生看見方翠也在裡邊,一個男人坐在她對麵,倆人有說有笑的,關係非常親密。王裕問,你認識他們?淩宜生“哦”一聲,說那女孩是我以前的學生。趁男人走開的功夫,淩宜生上前去和方翠招呼。見到他,方翠笑著說,你也來了這兒喝茶?淩宜生低聲說,我想把畫給你。方翠有些慌亂,說現要恐怕不行,等下,我的男朋友要過來。淩宜生覺得意外,說你這麼快就有男朋友了?方翠笑著掠了一下頭發說,還不是以前那個啊,我們已經合好了。
這一夜,淩宜生失眠了,想到楚楚動人和自己有過萬丈激情的方翠,現在和另外的男人也會做那種事了,心裡便極不是滋味。
臘月二十九,公司分了紅,王裕與公司同事分彆到高家拜訪。淩宜生留下了王裕吃飯,喝過幾杯酒後,淩宜生說,明年,公司打算再設一家分公司,我決定讓你去負責。王裕激動地站起來敬酒,說你肯賞識我,明年我包你賺十萬塊。這個數字讓淩宜生暗暗吃驚,卻也心動。公司盈利再大,個人年終分紅也不過幾千塊錢。看王裕的家境,處處體現出他那非凡智商所帶來的價值。王裕走後,淩宜生對高音說,這個人我隻有拉攏他來,等明年賺些錢,我也給小遲買架鋼琴。高音說,你就這麼信任他了?淩宜生坦然地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少他應該會感激我給他這個機會,世上沒有十成把握的事,我隻能往好的方麵去想。
夜裡,淩宜生情緒大動,抱著高音說,給我生一個吧。高音說,還生啊?小遲不好嗎?淩宜生說,不是他不好,畢竟他不是我親生,我想要你再生一個。高音問,你不喜歡他?淩宜生嚷道,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我隻想你再生一個,那才是屬於我的孩子。高音半天沒聲音,一會兒就哭了起來。淩宜生不明白她哭什麼,說隻是再生一個,家裡多一個小孩有什麼不好,也更熱鬨,小遲也有個伴。高音說,我怕你會冷落了小遲。淩宜生沒好氣地說,我還怕你冷落了我呢。高音說,讓我好好想想。推開他,翻過身去睡。
過了年,淩宜生帶小遲去叔叔家拜年,聽到淩燕花說有了身孕。淩宜生看著一邊活蹦亂跳的小遲,很有些感觸,站在陽台上一陣悵然,內心感覺自己不是那種能夠成為暴發戶的人,那發財的計劃,頓時淡成了一縷輕煙。
小遲叫爸爸已不再拘束,進出叫個不停。淩宜生聽得心煩,想讓他彆叫,又怕高音多心,偶爾就不應聲,隻作沒聽見。但臉上的表情還是被高音看見了,高音責問他說,你是不是生孩子氣了,他叫你怎麼不回答?淩宜生說,哪有。我答應了啊。高音說,我見你剛才沒理他。你就和這孩子有隔閡?淩宜生不知該怎麼解釋,說我真不是這樣的意思。高音怨怨地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個男人,氣量竟這麼小,還容不下一個小孩子。
幾句話撩起了淩宜生的不快,嚷道,讓你說幾句,你倒飛揚跋扈起來,我在這裡算個什麼,上門女婿,繼父,還是你的馬仔?一天到晚就在乎你兒子的情緒,你怎麼不想想我的情緒?我是個男人,跟你兒子說話也要顧忌,累不累啊。你又不給我生一個,你是生不出來了嗎?高音火氣也上來,說我是生不出來了又怎麼樣?你去找個能生的。當了個經理,學了一身什麼味。淩宜生說,我也是個賤相,找這麼一攤煩惱。自言自語罵著臟話,撿了幾樣東西奪門出去。
七八天後,淩宜生也沒回高家。高音有些慌了,到處打電話,都說不知道。到公司裡去,王裕說,可能是回了老家吧。他跟我提過一次,說有時間要去看看老家的大姑。
淩宜生確實回去了老家,老家在赤土村,原本是個枯焦的地方,兩年前一群浙江人來這裡安營紮寨,挖出了金礦,赤土村的人眼紅了,一窩蜂也湧上山去,在山上鑽眼打洞,把那些山弄得千瘡百孔。後來浙江人走了,赤土村的經濟也被刺激起來,商店,酒家一股腦兒冒的到處都是。淩宜生走崎嶇不平的山路中,遇到一個牽牛的小孩,把他喚過來問借牛騎。孩童說,你是去誰家?淩宜生說出大姑的名字,孩童“哦”了一聲,說認得,叫他上了牛背。淩宜生兩腿一放鬆,放眼山川,蒼翠蔥鬱,空氣清爽怡人,感覺舒暢無比。孩童牽著牛繩在前麵慢慢走,淩宜生真想掏出筆來畫一畫這些美麗的景色。
不遠處的田裡站了一個人,淩宜生朝他揮揮手,那人跑過來問,你是不是宜生表哥?淩宜生並不認識他,這人有四十多歲,胡子拉碴,一臉皺紋。他扳住淩宜生肩膀說,我是細芽子,你不記得了?這個名字淩宜生有些熟悉,是姑姑的兒子,淩宜生還是小的時候與他一起玩過。淩宜生說,這麼多年不見,你怎麼認出我?細芽子說,今早門前樹上的喜鵲叫,媽說有貴客來。這不,我就在這裡等,想不到是你。淩宜生隨細芽子進了村子,問起這裡變化。細芽子說現在村裡沒有人願意種田了,年輕的都到外麵去打工,有的就在山上打金。淩宜生放眼群山,樹木稀稀落落,問,這些山就有金嗎?細芽子說,這些山可沒有,還得翻過嶺走幾裡路,那邊的山都是石頭山。淩宜生問,政府不會乾涉?細芽子說,以前來過斟測員,因為這裡不好集中開采,隻好不管了。
到了姑姑家,一進廳堂的大門,就看見擺著兩副棺材,布滿了灰塵,顏色不知是深紅還是黑色。鄉下的習俗,很多老人在世裡的時候,都會為自己做好棺材或墓地,據說這樣可以添歲增壽。姑姑已近八十歲,見了淩宜生,依稀認得,吩咐細芽子去殺雞,並說,你已經有十六年沒來了。
細芽子是姑姑的獨子,因小時候身體瘦弱,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淩宜生對細芽子說,我記得上回來時,你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女娃,現在嫁了沒有?細芽子說,還沒呢,給她說過三四個,她都不願意。一會兒,一個姑娘挑水回來,生得健康秀氣,兩隻眼睛特彆黑亮。細芽子嚷道,快來見你表叔。姑娘羞澀地一笑,進屋換了一雙鞋,來到淩宜生麵前說,表叔好。淩宜生笑著說,都這麼大了,真不敢認了。姑娘閃著眼睛說,我可認得表叔,跟以前沒什麼大變化。隻不過現在更胖了,有了官相。淩宜生笑道,我哪裡當了什麼官,不過是一個老百姓,每天上上班後就到處逛逛,還不如你們自由。姑娘說,城裡還會不好玩嗎?我可做夢都想進城。淩宜生說,那你就嫁到城裡去吧。姑娘咯咯笑著,說誰會要我哇。
姑娘陪同淩宜生到山峰頂端看風景。山上有的樹還沒長出葉子來,有的樹都砍去留下光禿禿的一片。倒是見一個個整齊的方塊樹洞已挖好,姑娘說是準備栽柚子樹的。山下田裡的秧苗已長出,可能各家栽種的時間不同,葉子碧綠的顏色也深淺不一,風一吹,便像一麵麵巨型綠旗子,波滾翻動。遊過一整天,淩宜生畫了一疊寫生稿。
夜裡,姑娘開始用一些寬寬的綠草編東西,說是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淩宜生見她一雙手來回翻飛,一隻隻小鳥、小蟲活脫脫出來。他看得入癡,拿起幾根草學著編,編出了一隻草蜢,鬆鬆散散,一點都不精致。心裡想自己老了時也要到鄉下來生活。
淩宜生問姑娘,你想到城市裡去嗎?姑娘說,想啊,我一直就羨慕城裡人的生活。淩宜生說,你要是願意,明天我帶你去益州。姑娘被說動,眼睛露出渴望的神色。淩宜生又說,不僅帶你去,還幫你找事情做。姑娘有些不相信,說表叔真帶我去?淩宜生說,當然,我騙你做啥。
姑娘歡呼雀躍,在外麵樹上捅下幾個樟梨給淩宜生吃,說表叔太好了。淩宜生說,就怕你奶奶不同意。姑娘說,我能去城裡,她還巴不得呢。
商議妥當,淩宜生向姑姑說起。姑姑果然很樂意,細芽子卻急了,說她去還不如我去。你在城裡吃得開,幫我找個發財的路子。淩宜生笑了笑,說你連普通話都講不清楚,你去乾什麼啊。
去的前一天晚上,淩宜生把姑娘叫過來,說我都記不得你叫什麼名字。姑娘說,我名字叫趙二蓮。淩宜生問,二蓮,怎麼叫二蓮?姑娘說,姐姐叫大蓮,我就叫二蓮了。淩宜生樂了,說要是你媽再生幾個女的,那不是要叫三蓮、四蓮了?姑娘笑而不答。淩宜生說,既然想在城裡呆,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淩宜生在屋子裡來回走著,細想了一陣,說就叫小可,趙小可。姑娘很是開心,說這名字很好聽。淩宜生說,那我從今天開始就叫你小可了?姑娘說,好,表叔。淩宜生便叫一聲,小可。姑娘笑了笑,應道,哎。
淩宜生掏出鋼筆在本子下角端端正正寫上“小可”二字。
次日天稍亮,小可就一臉興奮地喚醒了淩宜生,表叔,昨晚我做夢了,夢見我變成了城裡人。淩宜生說,你隻當是去玩,彆想那麼多。城裡不過房子多一點,沒什麼特彆的。
淩宜生儘量不給她太多想法。心裡尋思,剛和高音吵過架,又把小可帶去,不知她會怎麼看。考慮著是去高家,還是讓陳章另找個地方安排。淩宜生突然恍惚起來,不明白自己這種“英雄主義”的意義何在,是不是有些虛榮。但小可已決定帶出來了,終歸是自己的親戚,讓她在城裡生存,總比待在鄉下要好。有時一個小小的轉折,就能改變人的一生。想到這些,淩宜生又覺得幾分偉大,與高音的那些爭吵也不在乎了。
兩人坐車到了益州,淩宜生決定還是先把小可帶到高家。沒想的高音見了小可,竟出奇的熱情,說我一直盼望小遲能有個姐姐,這下好了,真的如了我的心願。淩宜生臉上升起晴朗,心裡有幾分得意,向高音投過去感激的目光。高音對保姆說,你比她熟悉這裡,有空給她指指路。保姆卻極不高興,小可的來,讓她充滿了一肚子忌妒。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但保姆和表侄女的概念是不一樣的。
小可與保姆住了一塊,閒了五六天,便想去逛街。保姆常去買菜,但隻是偷偷一個人去。小可隻好自己出了門,留心著路牌上的字。到了鬨市區,被吵吵嚷嚷的聲音弄得頭昏眼亂,小可認不得哪邊是來時的路。心裡暗叫一聲,糟糕,表叔要罵死了。亂闖一陣,看到櫥窗玻璃裡的皮鞋,便進了商店繞了一圈,指了一雙粉紅色的皮鞋叫售貨員拿給她看。女售貨員拿起鞋子邊的紙片給她看,上麵寫著:三百八十元。
小可羞愧起來,走出商店後想,那鞋子真漂亮,以後一定要買一雙。出了鬨市區,在一個鞋攤處,小可看著幾堆嶄新的皮鞋,拿了一雙問價錢,賣鞋的說,今天大虧本了,六十塊錢一雙。小可掂了掂鞋的分量,覺得很輕,怕是假貨。賣鞋的以為她嫌貴,說你要真想買,五十塊給你。小可掰著皮鞋的後跟,稍一用勁,沒想到一下子把它掰脫下來。賣鞋的抓住小可的手嚷道,你弄壞我的鞋,你要賠。小可急著說,你這是假貨。它自己脫開的。賣鞋的不依,硬要她賠,兩人拉拉扯扯引得許多人看熱鬨。小可差點要哭起來,掏出五十元錢給了賣鞋的。賣鞋的才放開了她。
這時,人群中出來一個男人,說,老板,彆欺負人家女孩子,把錢還給她。賣鞋的說,哎,我可沒欺負她啊,她弄壞我的鞋,當然要賠了。男人拿起脫跟的鞋看了看,說你用膠水粘上還是能賣出去的。
旁人哄堂大笑,賣鞋的不搭理他。小可對男人說,算了,讓他占點便宜,我也不是一兩天在這裡,以後還會見到他的。男人露出讚許的目光,說有誌氣。小可說,今天就當我付了五十塊錢學費。神氣昂揚地與男人分彆,走了幾步,回頭叫住男人說,大哥,你能幫我個忙嗎?男人說,是不是沒錢坐車了?小可說,不是,我想不起回去的路了。男人樂了,問了地址,十分詫異,說你是高家什麼人啊?小可說,高音是我表嬸,你認識她?男人說,那麼淩宜生是你表叔了?小可詫異,說對啊,你也認識他?男人笑道,我們何止認得,他屁股上有多少屎我都知道。小可說,你叫什麼名字?男人說,我叫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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