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韃哪裡知道楚淩昭少時經常和楚懷安湊到一起玩,潛移默化間,已經把楚懷安身上那些痞氣學了四五成呢。
“少卿如今生死未卜,時間緊急,還請王上早些把人借給朕。”
楚淩昭幽幽的催促,手裡拿著劍動作靈巧的挽了個劍花反手背在身後,絲毫沒有要收回劍鞘的意思。
忽韃臉色發青,不過也沒過多猶豫,片刻後悶聲道:“陛下既然如此急需,那便借與陛下吧!”
說完衝身邊的胡人勇士遞了個眼色,片刻後,整個使臣團的人都在外麵集合。
楚淩昭身後的羽衛統領清點了人數,湊到他耳邊低語:“陛下,人到齊了。”
“出發!”
楚淩昭一聲令下,夾著馬腹疾行,其他人立刻跟上,剩下幾十人落在最後,站在馬上無聲的看著胡人勇士,那些個胡人勇士互相看看,最後還是忽韃咬牙切齒的發令,這些人才跟著跑起來。
最後楚淩昭帶來的羽衛,有十人留了下來,他們翻身下馬走到門口一字排開,衝忽韃行了一禮:“王上,接下來由我等負責您的安危!”
“……”
我信了你們的鬼!
忽韃在心裡冷嘲,拂袖轉身回屋,十個羽衛亦步亦趨的跟上。
楚淩昭帶著人大張旗鼓的搜城,挨家挨戶,每一家客棧,每一個房間,任何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他都不會讓人放過。
使臣團被他帶走了,安家也空蕩蕩的很方便查探,他不相信,趙寒灼這麼一個大活人會平白消失不見!
醜時一刻,安若瀾做了個噩夢,立刻坐起身來,她渾身冒著冷汗,心臟因為夢裡的場景而瘋狂的跳動著。
“嬤嬤!”
安若瀾扶著額頭喚了一聲,語氣有些虛軟,帶著自幼養成的依賴信任。
叮鈴。
耳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她微微皺了下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下一刻,手中被塞進一杯熱茶,暖意從掌心傳向四肢八骸,她的眉頭鬆開,低頭喝了一口。
馥鬱的茶香在唇齒漫開,是極清甜的果茶,很好的安撫了噩夢帶來的慌亂不安,是記憶中才有的味道,但她剛醒,還沒安全清醒過來,所以並未察覺哪裡不對,隻揉著眉心低聲道:“嬤嬤,點燈吧,我做了噩夢睡不著,想和你說說話。”
話落,猩紅的火折子被吹燃,然後燭燈被點亮,昏黃的燈光傾灑而下,將整個屋子都照亮,最後一點心悸終於被驅散,安若瀾抱住被子,喝完整杯茶將被子遞給嬤嬤,嬤嬤還未轉身,她已自顧自談起剛剛的夢境。
“嬤嬤,我剛剛夢見長姐了,她正在生孩子,原本好好的,可產婆中途卻突然變臉,要她把孩子憋回去,不許她生出來,她哭著求產婆放過她的孩子,可沒一個人聽她的。”
安若瀾輕聲說,想到夢裡安若裳的慘叫和無助的哭求,心裡還是很不舒服:“我問過陛下,陛下說他不曾害過長姐,我猜應該是兄長從中做了什麼,可現在兄長已經死了,長姐為什麼還要給我托夢?”
安若瀾迷茫的問,手有些發酸,終於發現嬤嬤一直沒有答她的話,也沒有伸手接過杯子,心裡湧上詭異,她立刻擰眉低斥:“你是誰?”
說著話,便將手裡的杯子砸出去,杯子做得很厚實,砸在‘嬤嬤’背上,然後落地咕嚕嚕滾到門邊。
“是我。”
‘嬤嬤’輕聲開口,聲音很柔,與平日衰老冷肅的聲音截然不同。
隻簡單的兩個字,便讓安若瀾如遭雷擊,她驚愕的瞪大眼睛,後背一陣陣發涼,隻覺得屋裡陰風陣陣,不自覺往床角縮了縮。
“你……你……”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嬤嬤’連忙回過頭抓住她的手:“瀾兒,是我,我沒死!”
握住她的手是溫熱柔軟的,而‘嬤嬤’在麵對她以後,露出一張戴著麵紗的臉,麵紗遮了大半麵容,隻露出一雙輕靈漂亮的眼眸。
那眸子如杏,眸光如星,盛著盈盈水光,折射著細碎的光暈,攝人心魄,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
“長……長姐??”
極艱澀的吐出這兩個字,安若瀾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安若裳的屍身,卻是親眼看見安若裳被抬著葬進皇陵的。
已經死了的人怎麼會還好好地出現在她眼前?
“彆怕。”安若裳拿著手帕輕輕擦了擦她額頭的冷汗,又抓著她的手隔著麵紗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你看,我是活的。”
“你……”
安若瀾下意識的抓住麵紗想要揭下,被安若裳製止:“我……我和以前的模樣不一樣了,你認不出我的。”
安若裳的語氣有些局促不安,和以前與安若瀾在一起的時候頗為相似,安若瀾鬆了手,其實隻憑聲音和這雙眼睛便已經信了大半。
“這是怎麼回事?當年……”
“當年是兄長助我詐死。”
“那你腹中的孩子?”安若瀾追問,心裡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想,安若裳點頭:“孩子也還活著。”
安若瀾眉心一跳,下一刻安若裳從袖袋中拿出一粒藥丸遞給安若瀾,聞著熟悉的藥味,安若瀾立刻吞下,然後聽見安若裳道:“陛下方才出宮去了,宮中守衛不那麼森嚴,我才找到機會來找妹妹,妹妹這些日子受苦了。”
安若瀾搖頭,她一直定時吃著送進宮的藥丸,毒性被克製著,倒還不曾吃過什麼苦頭,隻是還有些無法接受,來和自己接頭的竟然是安若裳。
“妹妹將趙大人藏於何處?陛下如今出宮搜人去了,王上怕不安全,讓我來問妹妹,好將趙大人轉移到彆處去。”
安若瀾終於明白胡人的打算了,她被下了軟魂香,受製於胡人,原以為胡人挾持趙寒灼是因為他破壞了胡人在宮中密布的眼線想要報複,如今才知道這些胡人手中竟握著這麼重要的底牌。
安若瀾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複又察覺有些不對。
之前和她聯係的一直是她的陪嫁丫鬟關五,今夜為何不是關五前來?而且之前也沒有任何提示說安若裳還活著。
已經走到這一步,安若瀾的防備心並不能被安若裳三言兩語就化解,她咽下差點出口的話,轉而問道:“姐姐當年是自願詐死的?”
當年安若裳生產前安若瀾也進宮看過她,那時她神情溫軟,充滿母性的光輝,一心隻盼著孩子出生,半點看不出有要詐死的念頭。
安若裳垂眸,眼神黯淡下去:“妹妹應該知道,陛下從不喜我,也不喜我腹中孩兒,我留在這宮中並無任何意義。”
“那姐姐走了為何還要回來?就算陛下不喜姐姐,以姐姐的性子,也不該因此記恨上陛下吧?”安若瀾質問,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
“我是不爭,可為了腹中孩兒是正統血脈,我總得為他做點什麼。”安若裳低聲說,複又懷疑的看向安若瀾:“瀾兒呢?你恨陛下嗎?莫非你現在想反悔?”
安若裳反倒懷疑起來,安若瀾的疑慮消減了些,被安若裳的問題戳中心防,眼神微微晃了晃,有些迷茫。
她其實沒愛過什麼人,入宮的時候正是蘇挽月風頭正盛的時候,她每天瞧著聽著楚淩昭對蘇挽月有多寵愛,偶爾還會感受到楚淩昭對安家人的偏見。
她以前不懂安無憂為什麼那麼恨皇室,後來她慢慢的也就懂了些,後來安無憂死了,她受胡人控製幫胡人做事,好像這已經是理所應當的事,沒有她應不應該、願不願意的餘地。
“姐姐當初不是說過,你我都隻是一顆棋子,棋局之上,哪有棋子說話的權利?”
安若瀾自嘲的說,態度很是悲觀,疑慮打消了一半,拉著安若裳的手道:“姐姐放心,趙大人就藏在昭安樓中,那裡早就被封了,非常安全,不會有人想到那裡的。”
“陛下親自帶人搜查,未必十分安全,我還是出宮看看吧。”安若裳皺眉不放心的說著起身想要離開,被安若瀾拉住。
猶豫片刻,安若瀾開口:“昭安樓下的地道兩年前挖通與攬月閣相連,若他們昭安樓,便是轉移到攬月閣去了。”
她將最後一點底牌也都告訴了安若裳,眼底閃動著複雜晦澀的情緒,好似從中察覺了什麼。
安若裳的身形滯了滯,折返身抱住安若瀾:“好妹妹,仁賢郡主已研製出軟魂香的解藥,今日你權當沒見過我,趙大人被挾持一事,與你全然無關,日後莫要再與胡人有任何牽扯,記住了嗎?”
安若裳說完要走,被安若瀾抱住不放。
她身上有著特殊的馨香,身子骨纖瘦得不像樣,明明三年未見,明明連臉都不曾露出,安若瀾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長姐,你可是還愛陛下?”
“……”
回應她的是漫長的沉默,她胸口酸脹,換了個問法:“長姐,你後悔愛上陛下嗎?”
“悔過,現在又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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