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將自己代入到反臣的角色中,和安若裳站到一條陣線,赤河眼睛眯了眯,很是不爽,趙寒灼絲毫不懼:“我隻會向遠昭的國母和國君俯首稱臣,如果你們隻想操控他們,而不給予尊重,我很難相信你們會履行之前達成的協議。”
趙寒灼的語氣很冷靜,完全沒有被動處於弱勢的表現,不知為何,看見他這樣子,安若裳也多了一絲底氣,她不著痕跡的挺直背脊,用胡語跟赤河溝通,說出來的話依然溫軟:“把皇兒給我吧,這裡都是你的人,我抱著孩子,你也能專心看著他,以免他耍花樣。”
她實在沒什麼戰鬥力,而且腳上還有傷,赤河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把楚宸交到她手裡。
楚宸到底還是長了些,抱在手裡沉甸甸的,空落落的心終於被填滿,安若裳不由得抱著楚宸猛親了幾口。
宸兒,我的好宸兒,娘親不會讓你有事的!
親完她又用手絹幫楚宸把受傷的指頭嚴嚴實實包起來,赤河下手沒個輕重,她看見楚宸手指上的傷口很深,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
“立刻帶兵回城讓你們的昏君退位!”
赤河用胡語要求,安若裳分出心神翻譯:“趙大人,請你立刻帶兵回城讓楚淩昭退位!”
她直接喊了楚淩昭的名諱,語氣有些強勢,似乎已完全不把楚淩昭放在眼裡,赤河對她的語氣有些滿意。
趙寒灼沒有多說什麼,見旁邊有一筐半成的香灰,直接將香灰灑在地上,用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京城地形圖,並標注了四個地方。
“皇城一共有五道防禦,第一道是護城兵馬,這些兵馬負責皇城日常的巡邏和往來人口的登基,一共有一萬。第二道是京兆尹手下的官差,這些人負責皇城日常治安,去年分了兩千人出去成立軍情處,還剩三千。第三道,是大理寺。”
說到這裡,趙寒灼頓了一下,在城中偏西方向圈出大理寺的位置。
“大理寺主刑獄,除了看守案犯的獄卒,還有各種刑訊偵察捕捉的人,兵馬最多,手下共有兩萬人。”
陸戟在邊關駐守手下也不過才三萬人,而大理寺有兩萬,可見其職位有多重要。
這也是胡人選擇挾持趙寒灼,說服他倒戈的原因。
胡人就算能想儘辦法滲透到京中,卻終究不能明目張膽的帶兵攻入,他們要逼楚淩昭讓位,必然要借兵,而趙寒灼是最好的突破口。
趙寒灼沒有停下,而是一個箭頭指向皇宮。
“皇宮一共有十二道宮門,每一道都有重兵把手,上次安家宮亂以後,宮中守衛兵力更是增加了一半,如今有八千禦林軍駐守。這樣算起來,皇城還有二萬三千兵馬可用,與大理寺算得上是勢均力敵,但還有最後一道防守。”
趙寒灼說著在皇宮最東邊上方畫了個問號:“遠昭曆代君王都會暗中挑選並訓練一批死士,這些死士武功高強,每個人不說以一當百,至少也是以一當十,萬般緊急地時候,他們會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君王麵前,不容任何人靠近!”
這些分析沒有半點作假,連安若裳都差點懷疑趙寒灼是不是真的起了反叛之心。
趙寒灼說完掀眸看向赤河:“在官階上,大理寺與潯州州府同級,我無權調動這裡的兵馬,現在逍遙侯應該還在潯州,除非你們能說動侯爺率兵與我一同逼宮,否則我們毫無勝算!”
這個提議是冒險,也是試探。
趙寒灼想通過赤河確定,楚懷安是不是已經被胡人說服成了一夥。
不然怎麼這麼巧,孩子在潯州,楚懷安現在也在潯州,而且楚懷安頭頂還有一封不知所蹤的遺旨壓著。
赤河皺眉,眼睛如銼刀一寸寸掃過趙寒灼的臉,分辨著他剛剛說的一字一句是否有摻假。
趙寒灼由著他打量,向來拒人千裡的眸子散發著從容不迫的淡定。
良久,赤河抬手一拳砸在趙寒灼剛剛畫的地形圖上,拳頭正好將大理寺所在的位置蓋住:“這裡還有人!”
他用胡語說的,但不用安若裳翻譯,趙寒灼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大理寺的卷宗裡曾記錄有遠昭國史上數百年的戰禍,胡人天性尚武,暴力血腥,不僅喜歡折磨戰俘,更喜歡驅使戰俘送命。
大理寺的兵力不夠,赤河要他把關在牢裡那些罪犯全部放出來,為他們所用。
這招很損,卻很有效。
畢竟牢裡的大多都是死刑犯,一旦放出來,為了活命,這些死刑犯會比一般人更有殺傷力。
趙寒灼微微睜大眼睛,露出詫異,以掩飾自己暗暗鬆了口氣。
赤河寧願用大理寺裡的死刑犯,也不讓他去找楚懷安,至少說明楚懷安並未被他們說動或者利誘。
這對他和遠昭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趙寒灼點點頭,揮開赤河的拳頭,將剛剛畫的地形圖全部傾覆,然後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在我們遠昭的兵法中,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最低級的戰術,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的境界,皇後娘娘和皇子殿下想達成目的,最好的辦法不是和陛下硬碰硬,而是製造合適的時機,讓陛下正大光明的將娘娘和皇子殿下接回宮中,娘娘做了陛下的枕邊人,有的是機會下手不是嗎?”
趙寒灼暗示有另一種方法,這樣做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傷亡從而達到目的。
然而他剛說完,赤河就抽刀架在他脖子上:“攻城!”
赤河忍不住用遠昭國語說了這兩個字,在赤河看來,趙寒灼想減少傷亡,是為了給遠昭保存兵力,可對胡人來說,這才是最不可取的,他們就是要看遠昭國內訌,自己人打自己人,最好元氣大傷,被按著腦袋跪舔胡人才好!
刀刃很鋒利,趙寒灼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趙寒灼卻好似毫無所覺,他平靜道:“你們將我擄劫而來,皇城現在定然全城戒嚴,就算我現在回大理寺,那些人也不會聽我的。”
“媽的!”
赤河罵了一句,揪著趙寒灼的衣領將他摜到牆上,發出沉重的悶響,他覺得自己被趙寒灼騙了還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這人都調動不了兵馬,哪兒來的底氣和他說這麼多廢話?
“赤河!”安若裳驚呼,她不知道趙寒灼為什麼要惹惱赤河,更不知道赤河惱羞成怒會做出什麼來。
“和侯爺合作,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趙寒灼毫不閃躲,任由那刀刃劃破皮膚,楔進血肉,他看著赤河的眼睛,明明是被挾持的那個,氣勢卻比赤河還要強上一分!
赤河幾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他非常討厭現在這種感覺,他拿著刀俎,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是魚肉,可這魚肉有刺,紮得他心煩氣躁,好像有什麼馬上就要脫離掌控!
他想直接宰了趙寒灼泄憤,可他不能下手,因為王上有吩咐,不能壞了王上的大計!
赤河喘著粗氣,像一頭哼哧哼哧乾活的老牛,他惡狠狠的瞪著趙寒灼,正準備再說點什麼,閣樓外忽的傳來叮鈴的鈴鐺聲。
“有人闖進來了!躲起來!”
製香師提醒,說著話又要將楚宸迷暈,被安若裳靈巧的避開,抱著孩子飛快的朝樓頂小屋跑去,赤河用刀柄在趙寒灼頸間劈了一下,同行而來的兩人立刻也把趙寒灼拖上樓。
製香師和赤河一起下樓,剛走下最後一步樓梯,製香閣的大門被蠻力踹開,一時木屑翻飛,香粉繚繞。
“咳咳!”
踹門的人飛快的撩起袖子掩住唇鼻,卻還是被嗆了一下,沒好氣的罵了一句:“臥槽,什麼玩意兒?!”
這人不是楚懷安還能有誰?
赤河聽出了楚懷安的聲音也認出了他,眼眸微閃,想到遠昭國的一句俗語:說曹操曹操到。
他沒想到趙寒灼剛說完楚懷安,楚懷安自己就送上門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動搖,要不要按照趙寒灼的提議說服楚懷安幫他們調兵行事。
但隨即他又打消念頭,王上說過,此人性格跳脫,不暗套路行事,不易掌控,最好不要輕易招惹!
赤河認出了楚懷安,楚懷安卻認不得他是哪根蔥,用袖子扇開空氣裡的粉塵,直接走進去,
製香師心頭一緊。
今天一早,州府府差就發了告示讓所有青壯年都去除雪,未免暴露目標,斂芳閣的男丁都去了,她沒想到赤河偏偏會選在今天來。
剛剛聽見有人闖進來,她下意識的覺得是有人要來壞事,便沒讓赤河也藏起來,沒想到來人竟然是楚懷安。
“侯爺,這個……”
製香師上前,柔柔的想要解釋,被楚懷安抬手製止,他吸吸鼻子往赤河走了兩步,靠近,然後取下腰間的佩劍,用劍鞘戳了戳赤河硬邦邦的胸膛,赤河也沒想隱藏,挺胸抬頭,胸腔被戳得發出悶響。
赤河很高,胡人天然的體格優勢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儘致。
劍鞘順著往下,斜挑著插進赤河臂彎,碰到他斜插在背後的那把彎刀。
那彎刀刀鞘和刀柄上都鑲嵌著玉石,無論從樣式還是裝飾楚懷安都眼熟的很,一眼就認出是胡人慣用的東西。
赤河是胡人無疑,而這斂芳閣也極有可能是胡人的據點!
楚懷安在一瞬間做了判斷。
他隻帶了兩個人過來,剛剛在那片種著香木院裡有機關,碰到了院子裡的鈴鐺,怕打草驚蛇,他當即做出決斷,派了一個人去城外喊人,又派了一個躲在暗中查探情況,便隻剩下他單槍匹馬的闖進來,而這製香的閣樓有兩層多,上麵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人。
楚懷安的目光在一樓梭巡了一圈,唇角忽的綻開一抹極妖冶的笑:“原來遺旨藏在這裡,你們特意等在這兒要擁本侯為王,所以故意引本侯前來?”
他聞著又將劍彆回腰間,隨意又自然地旋身參觀起這製香閣來,如同在自己家一般。
“說說吧,你們想要什麼好處,本侯看看虧得多不多,再考慮要不要繼位。”
“……”
“……”
繼位?繼什麼位?侯爺你是不是得什麼癔症了?
製香師和赤河二臉無語,表情都有些不受管控,楚懷安撚起一片放到鼻尖聞了聞,似乎覺得味道還可以,眉頭舒展開來,扭頭衝兩人道:“怎麼,不想說?難道忽韃還要擺譜等本候親自回京跟他談?”
“……”
製香師看看赤河,有點拿不準楚懷安走的什麼路數,赤河繃著臉正遊移不定,楚懷安拍拍手作勢要走:“罷了,既然你們沒有誠意,那本侯也隻能帶兵夷平這裡了!”
做戲做到家,他尾音裡還夾了一絲惋惜,左腳剛邁出門檻,赤河就忍不住開口:“等等!”
他說的是遠昭國語,畢竟楚懷安的身份不一樣,在楚懷安麵前,赤河沒了之前的傲氣。
楚懷安沒有收回腳,隻扭頭看著赤河,等著他的下文。
“跟我上來見兩個人!”
赤河說,因為極少說遠昭國語,口音很是奇怪,語氣也很生硬。
楚懷安翻了兩個白眼,提步往外走去,邊走邊沒好氣道:“爺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你哪兒來的底氣敢這麼跟爺說話!”
眼看他要走遠,赤河低喝一聲,似乎用胡語喊了兩個人名,立刻有人從閣樓上躍下,攔住楚懷安的去路。
楚懷安步子一頓,也不露怯,唰的一下拔出自己的劍,眼看雙方要交手,頭頂不期然傳來一個聲音:“侯爺,住手!”
循聲抬頭,楚懷安看見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手一抖差點沒把劍弄掉在地上。
“……”姓趙的你不在大理寺好好待著,跑這兒來做什麼?
趙寒灼:侯爺,我有一個謀權篡位的計劃,也許你會有興趣想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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