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請坐!”
趙夫人引著蘇梨走到桌邊,同時招呼那兩位嬌滴滴的小姑娘:“還不過來見過蘇姑娘!”
言罷,兩個小姑娘便上前衝蘇梨盈盈一拜。
“趙悠悠見過蘇姑娘!”
“趙阮阮見過蘇姑娘!”
兩人一前一後說,聲音柔軟,是這個年齡的少女慣有的嬌俏,軟儂動人,莫名讓蘇梨想起去年楚劉氏讓她幫忙給楚懷安挑選正妻的場景。
“二位小姐不必如此,蘇梨受之有愧。”蘇梨壓下腦子裡紛雜的思緒,全當看不出這母女三人的用意。
趙夫人走到首位坐下,趙悠悠和趙阮阮也都落了座,下人上前布菜,蘇梨坦然受之,動作優雅,倒是絲毫不露怯。
趙阮阮隻紅著眼看著蘇梨,一點胃口都沒有,昨夜她已被楚懷安勾了魂,今日乍然看見蘇梨與楚懷安之間的相處模式,真真是傷心欲絕。
若蘇梨容貌昳麗身份高貴倒也罷了,偏偏她臉上有疤,手又凍成這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趙阮阮自是十分不甘。
趙夫人已聽趙阮阮說過蘇梨與楚懷安的種種,見了蘇梨以後,趙夫人與趙阮阮的想法是一致的。她自覺自己是州府夫人,是漓州身份最高貴的人,當然要為自己的女兒謀個好姻緣。
以前沒機會也就罷了,如今還未娶親的逍遙侯和鎮邊將軍都送到家裡來了,這天賜的好姻緣她不趕緊抓住了,豈不是暴殄天物要遭天打雷劈的?
想到這裡,趙夫人臉上的笑意更甚,她不想趙阮阮那樣視蘇梨為情敵,反倒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人兒,她身為後宅婦人,根本不識得逍遙侯和鎮邊將軍是什麼人物,有蘇梨在,不是正好打探嗎?
蘇梨在軍中待習慣了,用飯很快,沒多久便放下筷子,趙夫人本也是想借機打探消息,立刻叫人撤了飯菜奉上熱茶解膩。
蘇梨小口小口喝著茶,趙夫人從腕上摘下一塊玉鐲放到蘇梨麵前,先套套近乎:“蘇姑娘年歲幾何?我瞧著和我女兒差不多大,親切得很。”
“今年二十一了,怕是比二位小姐要大上許多。”蘇梨回答,聲音平和,看著倒是低眉順眼,是極好相處的性子。
“不知姑娘是哪裡的人?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問到兄弟姐妹,蘇梨腦海裡浮現出蘇喚月總是掛著淺笑的臉,胸口滯了滯:“京都人士,家中遭了橫禍,沒什麼人了。”
提起蘇家,蘇梨的態度寡淡了許多,趙夫人下意識的以為她是在傷心,心中不免更有了底氣,原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女,倒是更容易拿捏了。
“姑娘家中隻剩自己一人了,怎會與侯爺和鎮邊將軍走到一處?”
趙夫人還有幾分不放心,昨夜她聽說就是這位蘇姑娘唬得自家老爺帶兵去把逍遙侯和鎮邊將軍接回府來的呢,一個小姑娘竟然把堂堂州府大人震住了,多少還是有些本事的。
蘇梨知道趙夫人想撮合自己女兒,既不想引人誤會,又不想將身份說得太低被她們看低了去,略加思索便道:“家中遭了橫禍以後,我去了邊關,陰差陽錯進了軍營,在將軍手下當差,與侯爺也有三分交情。”
蘇梨沒說得太細,忽可多率十萬大軍攻城一事並未昭告天下,如今戰事已停,更不必說出來以免生出恐慌來。
“原真是巾幗女英雄!”趙夫人笑盈盈的誇讚了一句,蘇梨微微頷首,沒接這話,趙夫人細細打量蘇梨,見她臉上雖然有傷,五官卻是生得十分好看的,隻看沒受傷那邊側臉,當是極有姿色的佳人。
“姑娘生得真好看!”
趙夫人看得出神,不自覺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趙阮阮原本對蘇梨就有敵意,這會兒哪兒聽得趙夫人誇蘇梨好看,當即不滿道:“娘!你莫不是眼花了!”臉上那麼大塊疤,都醜死了,好看在哪裡?
聞聲,蘇梨掀眸朝趙阮阮看過去,趙阮阮咬唇和蘇梨對視,原是理直氣壯的,視線撞上以後,她隻覺得蘇梨的眸光一片冰涼,竟是刺骨得很,瞬間將她的底氣抽了個乾淨。
“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趙阮阮結結巴巴的問,又慫又惱,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孤女嚇到。
“沒什麼,隻是想提醒趙小姐,侯爺喜歡氣量大、說話委婉得體一些的女子。”蘇梨不動聲色的說,言下之意就是說趙阮阮小肚雞腸,不會說話。
趙阮阮當即怒了,要拍桌站起來,卻被趙夫人在桌下踩了一腳。
“啊!”
趙阮阮尖叫一聲,被趙夫人冷著臉嗬斥:“閉嘴!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趙阮阮到底是害怕趙夫人的,當即咬著唇含著淚不吭聲了。
趙夫人到底多活了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光也比趙阮阮毒辣許多,從蘇梨剛剛那一句提醒便聽出蘇梨是個聰明人。
“蘇姑娘說的是,漓州離京都千裡,我們哪曾見過侯爺和將軍這樣的大人物,若是招待不周,可是天大的罪過,還請蘇姑娘不吝賜教,說說侯爺和將軍都有哪些喜好,也免府上人不知事,糊裡糊塗開罪了將軍和侯爺!”
趙夫人拐著彎的問,蘇梨將方才那隻玉鐲戴到手上:“將軍常年待在邊關,衣食住行並不講究,隻是他思念亡妻,心情不是很好,府上丫鬟莫要起些醃臢心思惹他心煩才是。”
“亡妻?”
趙夫人驚呼,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她可沒聽說鎮邊將軍成親了啊!
“正是。”
蘇梨肯定的點頭,並未解釋太多,該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至於趙夫人她們信不信,就不歸蘇梨管了。
“那侯爺呢?”
趙阮阮忍不住追問,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蘇梨再說出什麼叫人絕望的話來,哪知蘇梨並不急著開口,隻垂眸摩挲著腕上那隻玉鐲,趙阮阮咬牙,取下耳朵上那對白玉墜放到蘇梨手上。
得了好處,蘇梨方才再度開口:“侯爺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飲食自是越精致越好,不過他不愛吃酸甜口味的吃食,糕點之流也不是很喜歡,衣服款式不要太素淨,最好莫要忤逆於他。”
蘇梨這話說得實誠,並未坑騙趙氏母女。
趙阮阮已信了她的話,卻見她抓不住重點,急急的問道:“侯爺應是不曾娶親吧?”
“不曾,不過……”蘇梨來了個轉折,趙阮阮的心提起來,眼巴巴的盯著蘇梨,蘇梨勾唇綻開一抹笑:“侯爺有心儀之人。”
“誰?”
“目前看來應該是我。”
蘇梨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雖然她今日已跟楚懷安說明白了,但不知道他一時間想不想得明白,所以蘇梨還是覺得把這件事跟趙阮阮說清楚,以免日後趙阮阮癡情錯付,到怨懟起自己來。
趙阮阮瞪大眼睛,反應過來蘇梨說了什麼以後,猛地站起來,一張臉氣得通紅,指著蘇梨大罵:“你……你厚顏無恥!侯爺才不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罵完,趙阮阮便不管不顧的跑出去。
趙悠悠怔了一下,連忙追出去,屋裡隻剩下蘇梨和趙夫人,趙夫人比兩個女兒更沉得住氣,悠悠的喝著茶:“蘇姑娘,不好意思,叫你笑話了。”
“嗯。”
蘇梨應著,一口茶見了底,隨手將茶杯放到茶幾上。
“蘇姑娘說侯爺對你有意,姑娘對侯爺是何感情呢?”趙夫人直白的問,蘇梨既然能挑明楚懷安對她的心思,趙夫人也不再遮掩。
蘇梨垂眸看著皸裂難看的手,語氣平淡不驚:“侯爺身份尊貴,正妻之位自然不是我這等容顏有殘缺的人擔得起的。”
蘇梨隻說了容顏,沒說其他,但也表明她活得很明白,對侯夫人那個位置沒有不該有的念頭。
“姑娘說的是。”
趙夫人點點頭,終於放下心來。
蘇梨又在趙夫人院中坐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夜幕降臨,府上點起了燈,蘇梨白日睡得多,晚上沒有什麼睡意,隻躺在床上發呆。
月上中天,忽聽得門口傳來異響,她猛地坐起身,抓起床頭櫃上一隻梅花花瓶防備著,片刻後,門栓被人從外麵撥掉,房門推開,蘇梨高高舉起花瓶,卻見一個熟悉的腦袋探了進來。
“侯爺何時學會了半夜撬人房門的伎倆了?”
蘇梨沉聲問,將花瓶放回去,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她還以為是那趙夫人起了什麼歹毒心思,半夜要來做掉她。
楚懷安從蘇梨走了以後想了很久,一開始他還正正經經去想自己對蘇梨到底是什麼感情,從少年時認識蘇梨,然後是他們之間相處的一點一滴,等想到後來在京中流傳的畫冊子以後,思路就不受控製的歪了,怎麼都拉不回來。
想得多了,他忍不住的,就想親眼看看蘇梨,於是就和昨晚一樣來撬門,沒想到蘇梨今晚還沒睡。
“你怎麼還沒睡?睡不著?”
楚懷安問,收起匕首,還一本正經的關上了門,絲毫沒有撬門被逮的尷尬。
“時間還早,睡不著。”
蘇梨說著下床準備穿鞋,她沒想到楚懷安會來,腳上沒有穿襪子,借著門外的燭火,楚懷安一下子就看見她腫得不像樣的腳。
“這是怎麼回事?”
楚懷安蹲在蘇梨麵前問,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取下一隻鞋子。
在遠昭國,未出閣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讓人看的。
蘇梨雖然對這個沒有太大的忌諱,但也覺得有些難堪,推了楚懷安一下:“趕路磨了幾個水泡,已經上過藥了,沒事。”
又是沒事!
楚懷安黑著臉不說話,微微用力把蘇梨推倒在床上,自己坐到床邊,把蘇梨的腳捧起來一看,當即愣住。
原本白皙小巧的玉足血糊糊的一片,哪裡是幾個水泡那樣簡單,隻怕是磨掉了好幾層皮!
“這也叫沒事?!”
楚懷安咬著牙問,胸口瘀滯,疼得厲害,好像這傷也傷在他身上一樣。
蘇梨沒吭聲,楚懷安想著下午蘇梨還去看他,心裡又是一陣抽抽:“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到處亂跑做什麼!不知道好好待著嗎?”
吼完他又覺得自己之前因為醒來沒看見蘇梨還生悶氣真是小氣極了,她腳都傷成這樣了,走路得多疼?
“藥呢?”
楚懷安問,見他情緒激動成這樣,蘇梨一時也沒敢讓他不要管自己,伸手將床頭兩瓶藥膏遞給他。
“剛剛已經抹過藥了。”
楚懷安這個時候哪裡能聽進去蘇梨說的話,揭開一盒藥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全糊在蘇梨腳上,恨不得今天糊了藥膏,明天她就全好了。
藥膏涼涼的,敷在傷處還有些疼,蘇梨咬牙忍下。
楚懷安很快糊完一盒,打開另一盒又要繼續糊,蘇梨連忙開口:“那個不是擦腳的。”
楚懷安動作一頓,隨即眼神幽綠的看著蘇梨,像炸毛的狼:“你還有傷?給我看看,傷在哪兒了?”
楚懷安說著撲上來就要扯蘇梨的衣服,蘇梨怕了他了,趕緊坦白:“騎馬蹭了點小傷!沒有其他傷了!”
騎馬蹭的傷?
楚懷安停下,目光下意識的下移,然後發現他和蘇梨現在的姿勢有點曖昧。
他整個人幾乎都壓在了蘇梨身上,蘇梨一手揪著衣領,一手護著胸,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上染出紅暈,清冽的眸子微微睜大,含著三分怒氣瞪著他,鮮活極了。
楚懷安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蘇梨的時候,她似乎就是這樣瞪著他,粉腮氣鼓鼓的,拐彎抹角的告訴他,她家長姐是要進宮做太子側妃的,讓他離蘇挽月遠點。
那時蘇梨尚且年幼,五官沒有長開,他把她當小孩子戲弄了一番,捏了她的臉頰,回家以後,卻總覺得指尖有嫩滑的觸感經久不散。
如今再看,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楚懷安的喉結不由得上下滾動了一下,身體有些緊繃,胸口的怒氣變成了火,讓他整個人都熱起來。
然後他想起了在潯州時那個吻,呼吸漸急。
思緒仿佛也被記憶中那個吻給攪亂,楚懷安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讓我看看蹭成什麼樣了。”
“……”
蘇梨蹬了楚懷安一腳。
那一腳她用了力,沒把楚懷安蹬下床,倒把自己疼得夠嗆,眼淚頓時被逼了出來。
她是鮮少哭的,每次忍著淚欲哭不哭的時候,都勾人得緊,不然當初她哭得梨花帶雨那一幕,也不會一直縈繞在楚懷安腦海不肯退散。
楚懷安覺得自己魔怔了,他應該趕緊退開看看蘇梨的腳傷得什麼樣的,他應該去找大夫的,但他不想動,眼底心底都隻看得見那雙霧蒙蒙水汪汪的眼睛。
“你……”
蘇梨剛開了口,眼角忽的一暖,男人灼熱的唇覆上,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不知睫毛掃過唇邊,擦起了怎樣的火花。
“楚懷安!”
蘇梨喊了一聲,手抵在他硬實的胸膛,怕碰到他的傷口,沒敢用太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