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味道?”
蘇梨敏銳的問,自從在昭安樓吃過虧以後,她對這些味道就十分警覺,然而楚懷安抱著她,隻能心猿意馬的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哪裡還聞得到其他?
楚淩熙就更不用說了,他所有的心神被怒氣和眼前這兩個人占據得滿滿的,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不過兩人雖然沒聞到什麼,好在對蘇梨十分信任,都集中注意力認真嗅了嗅。
“沒什麼味道啊。”楚淩熙無奈的說,楚懷安卻一本正經道:“我聞到了!”
“什麼味兒?”
“阿梨的體香!”
楚淩熙:“……”
這位披著逍遙侯外皮耍流氓的登徒子,請你麻溜的滾遠一點好嗎!
蘇梨:“……”
侯爺,你這樣出去說話,真的很容易挨打。
在楚淩熙和蘇梨的眼神逼視下,楚懷安摸摸鼻尖,靠著最後一點微末的羞恥心放開蘇梨:“我就是開個玩笑,沒聞到什麼特彆的味道。”
其實蘇梨也隻聞到一瞬,後麵再聞已經聞不到了。
見楚淩熙和楚懷安麵色如常,沒有疑似中毒的反應,蘇梨微微鬆了口氣:“許是我太緊張聞錯了吧。”
蘇梨這麼說是不想讓楚淩熙壓力太大疑神疑鬼的,畢竟他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沒遇到過這樣的事,若是憂思成疾就不好了。
楚懷安眸光一閃,知道蘇梨在想什麼,沒有拆穿,皮笑肉不笑的將話題拉回:“阿梨你學壞了,竟然用這種方法轉移我的注意力,剛剛的事還沒完,身為待嫁的女子,不告知未婚夫君,私自與大齡單身且長相不賴的淮陽王出門同遊,該如何處置?!”
“……侯爺,我們之間並不是這樣的關係。”
蘇梨小聲提醒,她清楚記得自己並未同意要嫁給他。
楚懷安自然記得這件事,不僅記得,還十分氣惱。
原本他還想讓蘇梨慢慢想通,感受他的真心,今天被這麼一嚇,便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怎麼能等蘇梨慢慢想通呢,誰知道她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想通,萬一在這個過程中她被彆人拐跑了呢!
他得先想辦法把人和自己拴在一起,最好用玄鐵打造的鐵鏈拴起來,拴得牢牢的,打死都不分開那種!
打定主意,楚懷安按著蘇梨坐下,揚聲吩咐:“來人,拿筆墨紙硯來!”說完又衝楚淩熙揚揚下巴:“今兒也沒有彆人在,隻能便宜你了。”
楚淩熙:“……”
便宜我什麼?我不過姑且是個大齡單身還長相不賴的閒散王爺罷了。
蘇梨覺得到了漓州以後,楚懷安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侯爺,你要筆墨紙硯做什麼?”
“拿來你就知道了。”楚懷安老神在在的回答,眼睛微眯,唇角上揚,泄出幾分笑意,隻是笑得蘇梨心底發毛。
護衛很快送了筆墨紙硯來,楚懷安讓蘇梨研墨,自己抓起筆吸滿墨汁,大手一揮,在潔白的紙上落下兩個大字:婚書!
蘇梨磨墨的動作頓時僵滯。
楚懷安的字向來是狂草派,既不練形也不走心,張牙舞爪,蘇梨不知他何時練了字,落筆竟將‘婚書’二字寫得極漂亮。
筆鋒利落果決,一撇一捺勾轉之間卻十分圓潤曲折,柔情繾綣。
好像這兩個字,他早已費儘心力、傾注所有感情練過無數遍。
“雖說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今蘇家已經沒有旁人了,在行那些虛禮之前,這一紙婚書才是最實在的,我既心悅阿梨,自當以此表達誠意。”
楚懷安認真的說,頭也沒抬,又沾了墨汁繼續寫道:
今世有女蘇氏阿梨,容貌昳麗,智慧過人,亂我心神,勾我魂魄,我願求娶為妻,傾餘生所能,疼之愛之寵之護之,絕不另眼對旁人!此情昭之天地,定不相負!
寫完最後一筆,楚懷安放下筆,從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私印哈了一口氣準備蓋上,半路又停下。
蘇梨的心隨著這一紙婚書懸起,見他放下私章,連忙開口:“侯爺,蘇家雖然沒有旁人了,昭陵夫人卻還安穩康健,此等大事,你是不是應該先與她商量?”
“商不商量都是如此,是我要娶你,又不是我娘要娶你!”楚懷安斬釘截鐵的回答,然後想起五年前那夜他醉酒以後發生的事,微微皺眉:“你若是還對五年前那夜的事介懷,婚後我們便搬出去住,不需要你給我娘晨昏定省!”
“……”
侯爺,你這叫大逆不道你知道嗎?
蘇梨無言以對,楚懷安以為自己說中了她心中所想,抓住她的手腕堅定的說:“你放心,日後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給你委屈難堪!”
他刻意加重‘任何人’這三個字,將楚劉氏甚至太後都包含在內。
“侯爺你誤會了,過去的事我早已經釋懷放下。”
蘇梨垂眸,抽回自己的手,楚懷安也沒攔,咬破左手食指滴了兩滴血在桌上,再用右手拇指一沾,在那婚書上按下一個清晰無比的手印。
“小熙子,到你了!”
“……”
楚淩熙眉頭抽了兩下,頗有些不讚同:“謹之,婚姻大事,當求個兩情相悅,如今你……”
“我與阿梨如何不是兩情相悅了?如今的確是我先心悅於她,待她明白我的真心,自會心悅於我,不過是晚些罷了,為人夫君者,這點肚量我還是有的。”
他可以先喜歡她,也可以等她晚點再回應他的喜歡,這並不是什麼不能容忍的事。
楚懷安說得篤定,楚淩熙欲言又止,若是在看清他的真心以後,蘇梨也還是不喜歡他呢?這婚事不就成了一樁孽緣了嗎?
知道楚懷安如今是動了真心,若是說出真相,會刺痛他的心,楚淩熙認真的看向蘇梨:“阿梨,論身份,我如今是淮陽王,論情分,我與你也曾算是有過同門之誼,為你與謹之的婚書作個見證是完全可以的,你願意讓我做這個見證嗎?”
楚淩熙問得委婉,言下之意卻是問蘇梨願不願意接受這門婚事。
蘇梨剛要回答,楚懷安緊緊抓住她的手,故作輕鬆道:“隻是婚書而已,又不是馬上要拜堂成親,當初我讓人抬上門的聘禮你都敢退,便是寫了這婚書,你若實在不喜歡,也還是能退不是嗎?”
他的語氣故意放得輕快,眸底卻是一片底氣不足的期盼,盼著她能許下這婚書,又害怕被她拒絕。
明明是他主動寫的婚書許的諾,現下反而像是他放下逍遙侯的身份地位問蘇梨要一個會嫁給他的承諾。
蘇梨莫名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少不知事,叫核兒引走他身邊的小廝,將他拉到尚書府後花園,抵在假山後威脅,要他不許再接近自己的長姐,不許生出什麼齷蹉的心思,不然就去禦前揭發他。
那時她尚不知情事,而他情竇初開,歡歡喜喜卻又隱忍克製的喜歡了一人,就這樣被她無情的戳穿不說,還被說成是齷齪的心思,一張俊臉紅了又白,雖然最後被他揪著臉好一番教訓,如今想來也不過是少年人被揭穿隱秘之後的惱羞成怒罷了。
他其實一直都是如此,有時看著很凶,不過是在掩飾偽裝自己的害怕。
出走多年,她清眸不改,他也赤誠如少年,也許冥冥之中是注定要糾纏一生的吧。
蘇梨想著,心軟了軟,又被他緊抓著自己的手灼燒了一下。
“侯爺說得有理。”
蘇梨柔聲回答,將楚懷安寫的那一張婚書放到一邊,提筆蘸墨,按照他剛剛寫的內容寫下自己那份。
今世有郎楚懷安,字謹之,雖貴為逍遙侯,不嫌我名聲敗壞,不棄我容貌受損,誠心以待,我願嫁他為妻,傾餘生所能,敬之伴之悅之信之!若有妾侍庶出,自當仁善相待,和睦相處,安定後宅!
楚懷安見蘇梨提筆寫下婚書,本是喜不自禁,但看見最後一句話,臉頓時黑了下去。
什麼妾侍庶出?他不是說了以後隻有她一個人,不會再多看旁人一眼嗎?
她是不信他,還是早就認定他是個花心多情不專一的人?
楚懷安越想越生氣,但又怕再生什麼事端,隻能忍下,不敢讓蘇梨重新再寫一份。
蘇梨寫完放下筆,吹了一會兒,等墨跡乾了些,準備咬破指尖按手印,被楚懷安抓起手,用手上那隻食指壓在蘇梨右手拇指上。
“用我的血!”
他沉聲說,表情嚴肅,用力一壓,殷紅的血便湧出潤濕蘇梨的指腹。
十指連心,這樣用力壓著傷口,如何都會疼的。
湧出來的血溫熱,指腹被潤濕的瞬間,蘇梨的指尖莫名疼了一下,原本該蓋在婚書上的手印,好像一下子蓋在疼心上,頓時有了夫妻同體,感知相通的錯覺。
因為他在痛,所以她也跟著痛起來。
蘇梨恍惚著,楚懷安已鬆開她的手,蘇梨拋開莫名的情緒,在兩份婚書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楚懷安也將自己的手印按在她那一份上麵。
不知是不是故意,楚懷安的手印按得離她的很近,讓人看著無端生出這是兩個人在纏綿繾綣的錯覺。
蘇梨臉上微熱,楚懷安一直盯著她,立刻便發現她臉上泛起了紅暈,吮著自己指尖的傷笑問:“阿梨,你在想什麼,臉怎麼這麼紅?”
問著話,他故意舔了下指尖,紅唇皓齒與指尖組合在一起,頓生靡色。
蘇梨心臟跳了跳,忙看向楚淩熙:“有勞王爺幫我們作證!”
楚淩熙將蘇梨和楚懷安的互動儘收眼底,雖然對蘇梨之前的迷茫還有些擔憂,但也沒再過多阻攔,提筆寫下祝願:願二人早結連理,白頭偕老,永不離棄!
寫完,楚淩熙拿出自己的私章蓋印。
他的私章刻得十分好看,一圈的紋路並非皇室的瑞獸祥雲之流,而是漂亮的不知名的枝蔓植物,蓋上以後頓時讓這兩份婚書多了幾分唯美。
蘇梨見那枝蔓花紋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要細看,楚懷安飛快的伸手將兩份婚書收起來。
“看什麼看,婚書寫了,章也蓋了,再看也不能隨便變卦!”
“……”
侯爺,你才是那個隨時變卦的人吧,剛剛不是還口口聲聲說寫了婚書也能退婚的嗎?
蘇梨腹誹,見楚懷安把兩份婚書都塞進自己懷裡,開口提醒:“侯爺,婚書一般都是兩份,男女雙方各持一份,你……”
“我先幫你保管著,回京以後成親時再給你!”
楚懷安理所當然的說,還在胸口拍了兩下,似乎在確認婚書是否安然躺在他懷中。
蘇梨無奈,隻能由著他去。
楚懷安得了婚書,心中比之前有了底氣,拉著蘇梨的手並不放開,唇角控製不住的上揚咧開,笑得像個二傻子。
他和阿梨有婚書了,阿梨同意嫁給他了!
回京以後他就可以和阿梨成婚了,成婚以後就可以洞……嗯!?洞房?
思緒飄向某個不可描述的方向,楚懷安身體繃緊發起熱來,抓著蘇梨的手也跟著收緊,手心浸出汗來。
“侯爺?”
蘇梨疑惑,窗外傳來一陣嘈雜,蘇梨立刻站起來走到窗邊,一眼就看見江邊聚了一大群人,那些人手裡拿著棍棒,推搡著叫罵著像是起了什麼衝突要打架。
“江邊的人要打起來了,王爺我們恐怕要過去看看,不然可能會出亂子。”蘇梨平靜的說,餘光看見那些人已經動起手來。
“好!”楚淩熙應聲準備和蘇梨一起出門,楚懷安一臉不滿:“我呢?你們當我不存在?”
“有勞侯爺儘快回州府帶些府差來控製局麵,我怕僅憑王爺帶出來的這幾個侍衛壓不住這些人。”
回去叫人這種事,隨便叫個護衛就能做,腿腳說不定還能比楚懷安快些,蘇梨這分明是不想讓楚懷安去。
楚懷安挑眉,上前一把攬住蘇梨的腰,湊到她耳邊低語:“阿梨是在擔心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