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聲問,語氣頗激動,陸戟想,原來他們也喜歡喚蘇梨一聲阿梨。
不是他的阿漓,是逍遙侯的阿梨。
思及此,細細的刺痛自心間彌漫開來,像是有一股怪力,將他心底最後一點重要的東西抽離。
然後他露出微笑,帶著楚淩熙來到蘇梨的房間。
楚淩熙推門進去,陸戟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即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他有點急切的想給阿漓上一炷香,告訴她自己有了一個妹妹,這個妹妹今日就要出嫁了。
整個國公府的下人幾乎一夜沒睡,當然,這一夜,還有很多人都沒睡。
天快亮時,楚懷安最後一次親自檢查藏在迎親路上的守衛和崗哨。
國公府守衛森嚴,他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這次迎親,要在城中繞一圈的,未免發生什麼意外,他抽調了兩千精銳分布藏在城中,這兩千精銳隻負責保護蘇梨,不算在楚淩昭禦駕出宮主婚的兵力之中。
除此之外他還在侯府安排了兩百兵力,從門房收禮到端茶遞水再到後廚做飯,全都是信得過的人,以確保萬無一失。
轉完一圈,天邊已經漸漸泛起魚肚白,楚懷安這才回到侯府,楚劉氏早就睡不著,帶著一眾丫鬟,捧著大紅喜袍守在他院子裡。
“今日大婚,你跑哪兒去了?還不快換衣服!讓阿梨等太久,小心陸國公和陸將軍不讓你進門!”
楚劉氏火急火燎的說著,身後的丫鬟就要上千幫楚懷安寬衣換喜袍,被楚懷安抬手製止:“不必,我自己換即可。”
他現在總喜歡繃著臉,自從絲竹的事之後,府裡的丫鬟幾乎都換掉了,這些丫鬟不知他以前的心性如何,見他沉了臉,立刻膽小的退下。
楚懷安接過喜袍,聞到喜袍上沾了些許花粉味道,不由皺眉:“我與夫人成婚以後,有七寶照顧夫人就行,其他人不許踏足主院一步!”
這便是阻絕了其他人亂七八糟的想法,楚劉氏以前覺得楚懷安花天酒地不好,如今見他專寵一人,一時也覺得心緒複雜。
楚懷安自行進屋換好衣服,楚劉氏打發丫鬟退下,自己進去幫他整理。
這喜袍他像是偷偷穿過千百次,衣襟理得整整齊齊,腰帶係得乾淨利落,一身紅衣身形頎長,整個人玉樹臨風,說不出的俊朗帥氣,和當初那個沉迷酒色的紈絝子弟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楚劉氏幫他掛上一個白玉墜作為裝飾,又親手幫他束發,戴上玉冠,嘴裡不停地說:“終於要成親了,以後要好好待阿梨,與她恩愛長久,琴瑟和鳴,莫要再像以前那樣渾噩度日,你們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好。”
楚懷安繃著臉回答,表情嚴肅得很,一幅‘男子漢大丈夫老子最有擔當’的樣子,楚劉氏終是沒忍住流出淚來。
“阿梨年紀也不小了,成婚以後,你們早些要個孩子,有了妻小,你在外行事也要妥當些,一些危險的事莫要再做,叫她擔驚受怕可不好。”
“好。”
楚懷安還是應得很爽快,楚劉氏已經許久沒這樣跟他和氣的說過話,眼淚撲簌簌的掉個不停:“我知道你心裡還怨著娘,哪怕你和阿梨成了親,當初娘打了她,還要把她賣進勾欄院的事,永遠都是你心裡的一道坎兒,娘也不奢望你把這件事忘了,以後娘住在自己院子不出來了,你自己好好和阿梨過日子就行。”
楚劉氏這話說得無奈又頹喪,這些年她一直盼著楚懷安成親,如今楚懷安終於成親了,她心頭大石一落,陡然對其他事失去了興趣。
楚懷安微微皺眉,唇抿得死死的沒有吭聲。
他沒想到楚劉氏會在今天說這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應,若是放在以前,他指定說幾句好話哄楚劉氏開心,但現在不一樣,他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就是必然要踐行的。
他尚且做不到對那件事釋懷,自然無法許諾楚劉氏什麼。
楚劉氏隻當他默許了,眼神黯然了些,不過很快止了淚,不想破壞今日大婚的喜氣,招呼人抬了十幾箱聘禮到院子裡,打開箱蓋讓楚懷安看有沒有什麼疏漏。
聘禮原本是該早些下的,但時間太緊了,而且蘇梨雖然是從國公府出嫁,但自己也是自立門戶了的。
楚懷安不想把聘禮給國公府,來這一出,隻是為了讓全京都的人看看,他是花了多大的禮才求娶到蘇梨的。
這些聘禮在城裡轉一圈,又會回到逍遙侯府的庫房,然後庫房鑰匙也會交到蘇梨手上,到時,不止是這些聘禮,逍遙侯府所有的東西都歸蘇梨所有,包括他。
楚懷安隨意掃了幾眼,見箱子裡都裝得滿滿當當,皆非俗物,眉頭舒展開來,讓人抬到門外等著。
楚劉氏還有話想說,但楚懷安坐不住了,隻等了片刻便提步到大門口等著,楚劉氏不由笑罵了一句沒出息。
楚懷安沒反駁,滿腦子都想著今天時間過的怎麼這麼慢,為什麼還不到迎親的吉時?
就這麼焦灼的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門外小廝終於點了鞭炮。
城中百姓早就聽說今天逍遙侯大婚,早早地圍在門外,鞭炮一響,就看見一個紅色的頎長身影從裡麵跑出來。
鞭炮燃後有煙霧騰起,那一襲紅衣變得若隱若現,衣服上用金絲和銀絲繡著滾邊暗紋,胸襟處則是大片大片的海棠花。
很少有人在男子喜袍上繡這樣的圖案,怕花太豔會壓不住,也怕寓意不夠好。
然而這一身衣服穿在楚懷安身上,卻絲毫沒有違和感,仿佛他就應該穿得大紅大紫,沒有輕挑浮誇,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俊美。
眾人被楚懷安的俊美驚絕,楚懷安抬手吹了聲口哨,一匹紅棕馬疾馳而來,馬頭上用紅綢紮著一朵大紅花,馬尾還用紅綢編了辮子,跑起來分外好看。
那馬絲毫不懼鞭炮聲,直直的奔向楚懷安,不等馬完全停下,楚懷安抓住馬韁繩一躍,修長的腿和鮮紅的衣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人已穩穩落在馬上。
太帥了!
人群發出陣陣驚呼,楚懷安微微帶著馬韁繩,等著後麵的人把聘禮抬出來。
十幾口紅木大箱子裝的聘禮,每個箱子均由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抬著,粗壯的擔子被壓彎,可見分量之重,眾人看得嘖嘖稱奇。
誰家嫁閨女,可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聘禮啊,這比當初太子妃的聘禮都多吧!
這位蘇縣主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嫁給逍遙侯?
眾人一個勁的議論,楚懷安背脊挺直,目不斜視,騎著馬走過長長的街道,一點點向他的阿梨靠近。
京城的角角落落他都熟悉得很,但今天目之所及的一切卻又好像和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他要娶妻了,今天之後,他不是逍遙侯,不是驃騎將軍,他是那個叫蘇梨的女子的夫。
越想心神越激蕩,楚懷安微微夾了馬腹加快速度,一路到了鎮國公府,門房驚了一下:“侯爺,您……您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楚懷安翻身下馬,沒二話,甩了個眼神讓身後的護衛上前發賞銀。
賞銀是分量不小的銀裸子,護衛之前是得了吩咐的,直接抓了一把塞給門房。
門房哪兒見過這種操作,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捧著銀裸子磕磕絆絆的說吉祥話:“謝……謝侯爺賞賜,祝侯爺與縣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楚懷安頷首應了,提步進了門,後麵的人把聘禮在國公府門口一字排開坐等,這架勢頗有點強買強賣的意思。
門房捧著銀裸子一臉懵:嗯?侯爺進門了?就這麼進門了?!!!
楚懷安雖然是等到迎親的吉時到了才出發的,但他馬騎得快,抬聘禮的人都是他的親兵,個個腳力非凡,所以到國公府的時候時辰尚早,楚懷安一路進屋用銀裸子把國公府的下人都給砸懵了,竟十分輕鬆的繞過了前廳,眼看要進後院,被聞訊趕到的陸國公攔住。
“侯爺,吉時未到,你來早了。”
“吉時到了,不早。”
楚懷安平靜的回答,身後的護衛奉上一把精巧的匕首,匕首是從忽倫王宮搜刮來的,做得相當精致,無論是玩賞還是做武器都很絕佳。
陸嘯斜睨了一眼,有點想笑,這臭小子還知道投其所好,不過想到事關蘇梨的終身,陸嘯還是竭力繃住,沉著臉道:“看日頭離午時還有些時候,侯爺還說不早?”
“我是等迎親的吉時到了才從逍遙侯府出發的。”
楚懷安油鹽不進,他人已經走到這兒了,就算不能立刻把人接走,也要見到蘇梨的人,和蘇梨待在一起等。
陸嘯聽得想抽人,他聽說楚懷安現在性子沉穩了許多,還有所期待,今日一見,發現不過是小滑頭學會繃著臉嚇人罷了。
“既然侯爺堅持,那……先過我這關再說。”
陸嘯邊說邊開始卷袖子,大有要和楚懷安動手打一架的意思,楚懷安神色未動,淡淡道:“我是誠心求娶阿梨的,爹要替阿梨給我點下馬威我都可以接受,隻請爹不要打臉,一會兒阿梨看見會心疼的。”
楚懷安這一聲自然無比的‘爹’差點閃了陸嘯的腰,他一時沒繃住笑出聲來:“臭小子,還沒成親呢,彆亂叫爹!”
說著話,態度明顯已經鬆動,楚懷安趁機繞過陸嘯:“爹,我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很久了,還請爹高抬貴手,讓我早些與阿梨成婚,日後您也能早點抱孫子。”
“……”
當著嶽父都這麼不正經,臭小子你怕是要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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