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國出廠門時,小熊追上來,擁著他痛哭,“是我害了你——”
“我還要感謝你呢!”
吳建國說這話已是九年後,這時,吳建國已經有了私人轎車,自駕了兩年,隨著生意越做越大,就有好心人提醒他,車,不能自己開,必須有個專職司機顯身份,好談生意。吳建國就想到了小熊。
而小熊彼時正為要下崗發愁。吳建國先出資讓小熊去學汽車駕駛,在小熊正式上崗時接手方向盤時,說了這句“我還要感謝你呢”。
是的,沒有因為掩護小熊而吃了冤枉官司被除了名,吳建國肯定走上另一條人生道路,恰這被除名,將吳建國逼上了梁山。
從離廠,到創業,是吳建國的二萬五千裡。
媽媽是極在乎他這份“工人階級”的工作的。被除名的事,必須千方百計瞞著她。
第一天,吳建國瞎逛了一天街,下班點,準時歸家。第二天一早,按往時上班的時間點準時出門,一副去上班的樣子,帶著媽媽給他準備好的飯盒子——裡麵裝著他的午飯。
繼續逛街。
感覺街麵上到處嘩嘩的票子,像夾街的法國梧桐嘩嘩作響的葉子。
沒有一張是自己的。
怎麼樣把那些票子存放進自己的口袋?
吳建國絞儘腦汁。
晚,準點回家。
周日那天,按例休息。吳建國趁媽媽到井邊洗衣的機會,悄悄來到爸爸身邊,說:“爸,和你商量件事——”
吳建國爸爸是個跛子,且個頭矮小,但做起事來,風一樣,又快又好,爬高上低,也不費力。鄰居家拖把壞了,他能幫人重新做,板車軸歪了,他也能敲敲打打弄正了,就連鎖壞了,一些鄰人也找爸爸配。
爸爸有個可笑的名字:吳長命。不知多少人拿這個名字取笑,不知有多少好心人勸爸爸,把這個名字改一改。爸爸都是笑笑,說,這名字是我爸爸起的,不能改。吳長命,挺好!
吳長命將草房升級為瓦房,想方設法四處找拾、“偷順”材料,將多年指甲縫裡摳出的錢,也抖抖索索地拿出來,買建房材料。建時,左鄰右舍都來幫忙,分文不取,有時甚至請他們吃飯都不肯,隻喝建國媽媽沏的茶。
爸爸吳長命從來不讓身體健康的媽媽外出去掙錢,再窮再苦,都不讓媽媽出去。
媽媽叫安巧湘。吳建國上初中時,一次偷看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忽想,媽媽秀雅一如其名,其貌不僅在居住的荷花塘巷聞名,附近好幾條街,都找不出第二個。而爸爸呢,腿瘸人矮臉歪,怎麼也不般配呀。
但看到爸爸對媽媽那般疼愛,吳建國感到這種思疑是對爸爸不恭,特彆是建房,爸爸從半空中摔下來,將另一條好腿也摔斷了。但兩三個月後,爸爸又神氣活現地想著各種辦法弄吃弄喝掙毛票,吳建國覺得自己的猜疑簡直混蛋。
吳建國命令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
“駿馬常馱癡漢走,嬌妻常伴拙夫眠”,或許,這就是命吧。
爸爸媽媽從未紅過臉,爸爸對媽媽有一種臣子對皇後的恭敬和順從。而吳建國一旦有什麼事,憚於和媽媽交流,隻愛和爸爸吳長命說。
“什麼事,你說。”吳長命問吳建國。
“想和你,借點錢。”吳建國吞吞吐吐地。
“不是你用?”吳長命很自然地問道。
“是我用。”
“你用,那還說什麼借不借的。”吳長命好像被吳建國羞辱了似的,不滿地提高了嗓門。
吳建國歪起頭,想了想,“好,先不算借,算要。你手上有多少?”
吳長命反問道:“你想要多少?”
“二百三。”
吳長命手一哆嗦,手中茶杯差點落地。“我哪有那麼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