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多少?”
吳長命一臉痛苦地望著他,“建國啊,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錢,全給你媽了,要用,再和你媽拿的,身上,最多沒有一元的。”
吳建國邪笑起來,“你——就沒有私房錢?”見吳長命急著要解釋,他一揮手堵住吳長命要說的話,“我知道你對我媽唯命是從,可是,天下男人,都會存私房錢的。”
吳長命愣愣地望著他,忽然說:“那你的錢呢?你不是工作五個多月了嗎?每個月不是有十四塊三毛的學徒費的嗎?”
“我都交給我媽了。”
“是啊,你不是都交給你媽了嗎?你怎麼不私存一點呢。”
吳建國心裡“嗨”了一聲。原以為爸爸是個最不善言辭的人,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他將了一軍,無法回對。
吳長命忽然問:“對了,你要那麼多錢乾什麼?”
吳建國望著吳長命,不吭氣。吳長命急著一推他,“說呀,我雖沒錢,但我有個本事呀?”
吳建國狐疑地望著吳長命,想象不出他怎麼會有二百三十元的本事。
吳長命讀懂了他眼裡的問號,道:“我可以幫你借。我能借這麼多的,他三塊你五塊的,我能給你湊二百三十塊的。”
吳建國眼睛忽然亮了。是的,憑他的人格魅力,憑他多年對街坊四鄰有求必應積攢的人脈,他能借到這麼多錢的。
吳建國於是將準備好的“台詞”緩緩背出:“是這樣的,我在廠裡新處了個朋友,小熊,他呢,爸爸去年死了,媽媽是個癱子,隻能在家裡做些糊火柴盒、糊信封的活,他下麵還有弟弟妹妹,全是嘴,吃了上頓愁下頓。
他就跟我商量,能不能幫他掙些外快。我就想,現在熟菜店生意好,豬頭肉、鹽水鵝,每天都不夠賣。我想,現在,反正廠裡上班不正常,給班長一支煙,溜出去半天他不會管,我就想幫小熊賣賣鹽水鵝,這樣——”
未待建國說完,吳長命就拍了他一腦袋:“你昏頭了,你們想自己賣,國家是不允許的,你說的那些說菜店,全是國家的,你賣,會抓你投機倒把的。”
吳建國推開吳長命的手:“我都了解過了,也不是你說的那樣,根本就不是投機倒把。”
吳長命:“反正國家不允許,是犯法的。”
吳建國:“嗨,爸,你沒見街頭巷尾許多菜農和小販賣菜賣小吃了,全都是國家不允許的。但談不上犯法吧。馬無夜草不肥,光拿死工資,永遠過窮日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要二百三十塊嗎?”
“是啊,就算賣鹽水鵝,也不需要二百三十塊。為什麼?”
“我這是為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今天在三巷賣,明天就到尹家巷賣,後天到黃花橋賣,反正到處串,這樣,他們注意不到,也逮不到我們。這樣就需要買一輛三輪車。”吳建國將他準備在江州城進行“賣鵝遊擊戰”和盤托出。
吳長命抓撓著自己稀鬆的黃發,想了想,“也對哦——”
“爸,如果隻是我想賺錢呢,你可以不幫我。但,人家小熊家鍋都揭不開了。小熊跟我小學就處得好,彆人欺負我,都是他站在我前麵,幫我吃拳頭,有一回,頭都打破了,上醫院縫了六針……”
吳建國說時,言辭懇切,眼睛也是流露出真情。他的確對小熊印象好,到中午時,去食堂取經過加熱的自帶飯菜,小熊經常一拿就是幾盒,其中每每都有他的。還有,吃過飯,不由分說,就把幾人的臟飯盒拚在一起,拿到水池邊洗了。
“你說,如果你也遇到這樣的朋友有難,你是不是也會出手相幫?”
吳長命沉默。
吳建國點著頭,進一步對吳長命展開心理攻勢:“助人為樂,這些,我可是都是跟你學的。”
吳建國對爸爸吳長命真假虛實的攻勢終於發揮作用,吳長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最終說:“好吧。”
吳建國剛欲歡天喜地說感謝的話,不想,吳長命緊接著說:“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吳建國笑了,心領神會地:“我知道,不讓我媽知道。”
吳長命“啪”地拍了一下吳建國的腦袋,“就你聰明!”
吳建國黠然一笑:“誰讓我是你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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