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吳建國買了兩包“大前門”煙,趁媽媽不在屋時遞給爸爸吳長命。吳長命被嚇著了似的,急忙將門關上。
“這煙,你讓我怎麼抽?!”“大前門”香煙算是名貴的煙了,六毛多錢一毛呢。
“趁我媽不在唄!”
“嗨,你媽媽,她難得不在家的,再說,你媽心那麼細,這煙,你讓我放哪裡?”
吳建國笑了:“放——我屋裡,就放我書桌的抽屜裡。我媽從來不翻我抽屜的。”
吳長命忽然問:“那給你媽買東西了?”
吳建國麵露為難之色:“想買呀,看中了,絲綢披肩。但,我買給她,她一定會疑心的……”
吳長命感歎道:“嗯,還是你小子想得周到。”
吳建國:“等過過吧,我給她買——你說買什麼?”
吳長命歪著腦袋想了會兒,“我也不知道,你就買——電影上,公主、皇後、闊太太喜歡的東西……唉,我也說不好,你看著辦吧,你買的東西,反正,她都會喜歡的。”
吳建國忽然心情沉鬱起來,眼睛望著窗外,思緒一下飛了很遠。
吳長命疑惑地:“怎麼,我說的不對?哦,對對,那些東西都太貴了,瞧我心眼長在夾雜窩裡,亂想。”
爸爸提到媽媽心細,倒讓吳建國多了些心思,晚上遲歸,說是政治學習,總不能學半年吧。
“媽,我想和你商量件事。”這天,吳建國對媽媽說。
媽媽安巧湘望望他,意思有事你就說唄。
“我想考大學。”吳建國看了媽媽一眼,迅速低下目光。
七七年九月,中國恢複了高考,一時,學潮洶湧,題卷翻天。一晚,媽媽似乎無意地問吳建國:“恢複高考了,你知道嗎?”吳建國點點頭。他明白媽媽問他的意思。媽媽希望他考。
但,吳建國太了解自己了,中學這四年,幾乎都在打架鬥毆抓田雞捉蛐蛐中度過了,雖然看了一些書,但全是小說和雜七雜八的書,對考試一點都沒用的。要考,必須從頭開始學,但,家裡太需要自己趕快掙錢而不是再花家裡的錢了。
那天吳建國不接腔,媽媽既不催也不問,這事好像一輕風,就過去了。
不想這天吳建國再提。
媽媽自是高興。
“以後我晚上都要去夜校補課——”吳建國說時心有些虛。他是在誠實教育的環境中長大了,打小雖頑皮闖禍,但撒謊,一直是自己排斥和鄙視的。現在,和媽媽撒謊似乎成了家常便飯。
“你去呀,需要多少學費媽給。”媽媽根本沒注意他這些細微的心理變化,隻覺得,兒子主動要學習要高考,是好事。
就這樣,吳建國不再擔憂晚上時間的自由使用了。
然而,好景不長,麻煩該來,還是要來的。
但在這之前,先結識了趙麗天。
那晚,吳建國將三輪車停在了九裡街。那裡離自己租的房不遠,接近城鄉結合部,煙塵滾滾,人雜車多。人氣旺,意味著生意好。不過,吳建國沒敢將車停在街邊,那裡,有好幾家公家的賣吃賣喝的店。
吳建國尋了條僻巷,在盞路燈下,停駐在那裡,也不吆喝,隻將一塊簡陋的價格牌倚靠在車輪上。那上麵的價格,比街麵上公家熟菜店的便宜些。
生意談不上好。這天,他備了五隻鵝。賣鵝,並不是等路燈亮了才開始的,而是天近黃昏,家家預備晚飯時,最好賣。等路燈亮了,生意就稀了。
還有一隻半。吳建國邊等,邊取出書來看。高考,並不完全是哄媽媽的。他想考,從第一次聽到可以高考的消息,他就想考。但他將這個念頭摁住了。必須等有足夠的錢,爸爸媽媽衣食無憂,自己上大學的費用自己出,這學,才能上。
因此,踏著三輪車出門,就帶上高考材料,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看書,寫寫畫畫,看天望星。
“小哥哥,你賣鵝嗎?”
一聲童音,仿佛從雲端裡飄下來的,讓吳建國一個激靈,忙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