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沈興業為妻子的病四處奔波廢寢忘食,時喜時哀,那邊另一群還不知情的人吃過晚飯正熱熱鬨鬨地趕去看戲。
沈憐挽著張芸芝和姥姥的胳膊,跟著大舅媽,三姥姥,溝裡大嫂子和幾個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三嫂四姨的,一起往外走。戲台搭在了北門村挨著國道的地方,離姥姥家有一裡多地,那年頭家家戶戶還很少有車,都是走著去。
許久沒見母親的溝裡大嫂問“芝子,聽說你鬨毛病了,咋回事,看了嗎?”
“沒事兒,肺炎,不嚴重,吃藥好多了!”
張芸芝回答。
“這幸虧今兒你來了解釋清楚了,不然大家都以為你害小病(土話,懷孕出現的不良反應)呢!”
“就是,都怪大靜子,嘴裡吐不出個正經話,說你準是要二胎呢!她都沒個證據就敢亂猜,人沈興業幾個月都不在家哪來的二胎……哈哈哈……你說她嘴欠不欠,該不該打……”
一群人頓時笑開了花,一個個彎腰捂嘴的。
連姥姥都忍不住跟著笑,邊笑邊警告“大靜子這破嘴,明兒你彆來我們家吃飯,讓我們芝子給你盛碗豬食!”
大靜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往後躲,解釋說“我哪知道沈興業常年不在家,我以為他隔幾個月就回來看看呢!哈哈哈……你們這麼一說,好像張芸芝偷男人似的……哈哈哈!”
“我們芝子從小到大可聽話了,她才不會偷男人,我看你才偷男人!”
話剛說完,張芸芝臉都紅了,忙去捂姥姥的嘴,一群人笑得更歡了。
沈憐不懂這惡俗玩笑到底多好笑,全程冷眼看著她們。
“行了行了,彆鬨了,孩子還在身邊呢!”
舅媽製止說。
這陣傳出老遠的笑聲終於平息下來。
快走到戲台時,一陣敲鑼打鼓聲,大靜子大嗓門老遠就喊“哈哈,來得真及時,剛開始!”
沈憐幾人構成一支隊伍,很快就在台前找了個最佳位置。
還得說大靜子臉皮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抓住舅媽一手抓住姥姥,徑直就往人群裡擠,姥姥挎著沈憐和張芸芝,舅媽拉著大嫂,有老有小的,這陣仗誰不得給讓開。
沈憐悄悄回頭看一眼,一臉尷尬,身後都是被惹惱的帶著怒火的眼神,嚇得她趕緊轉過頭,若無其事地盯著台上。
台上又是幾個生疏麵孔,身邊還有人小聲談論“又換人了!這個春音藝術團年年換人,年年都是生麵孔!”
“誰說的,那是你們不仔細看,最右邊那個臉圓的,去年就有她,今年她還在呢!”
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沈憐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那個是很多年前將杜瀾的手鐲送給她的朱紅。
如今,她應該算是這行裡師父級彆的人物了。看樣子興德藝術團解散以後輾轉幾年她又回到了熟人這,回到了熟悉的這一帶演出。
沈憐記得她沒上妝的樣子,那時打聽出來她已經三十多歲,但卻滿臉的膠原蛋白,加上臉圓,看起來很年輕。如今,不知是這些年太過操勞還是她確實到了女人那個年齡,她的眼角已爬上了幾絲皺紋。
她唱的是個老旦,應該是奶奶輩角色,唱這個角色的人一般都是團裡年紀稍大的人。按沈憐看了這麼多年戲對他們那行的理解,這個四十多歲尚且年輕的老旦應該以聲音表情動作到位,以光潤飽滿的麵部為自豪,在台上應該用一種“老娘還年輕,青衣花旦不在話下,還能拿得下老旦”的心態來把持住場麵才對。
可是,台上的朱紅似乎早失去了九年前的氣場,開口老態龍鐘,神情也黯淡許多,一副被命運折服的樣子。
沈憐暗自感慨一句歲月不饒人啊!時間是個狠東西。
見朱紅退了場,沈憐悄悄繞到戲台後麵,果然,朱紅的戲唱完了,她換了衣服從側麵走了出來。
臉上還帶著濃厚的粉妝,她目不斜視,徑直往前麵臨時宿舍走去。平時這樣站在路邊注視她們的人很多,自打入這行朱紅就已習慣,所以她沒抬頭看沈憐一眼。
“朱紅!”
沈憐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
也許是奇怪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朱紅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第一眼見到沈憐,朱紅沒有認出她,於是疑惑地看著她。
“是我,我是沈憐!認識杜瀾的那個沈憐!”
朱紅嘴動了一下,一時有些激動,快步過來,“你是沈憐?你都長這麼大了!”
她抓住沈憐的手說。
“姐,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好久沒見你了!”
“哎!彆提了,馬隆飛退行,興德解散,我就回了家,後來進了幾個戲團都沒有大家在興德時好,也不順利,後來劉音給我打電話我就來了。”
“哦!劉音姐他們團不錯吧,我看他們年年來,還挺忙的。”
“反正跟熟人在一起,比在彆的地方好點,我也不打算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