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學的時候正是撿蘑菇的時候。下過雨的鬆林,鋪滿鬆針落葉的草地踩起來軟綿綿的,很舒服。趟過帶露珠的草叢,鞋子和褲腳會被打濕,不過太陽出來以後隻需要一會兒就能乾透。
那時,鬆林裡空氣清新濕潤,草味芬芳,到處斑斑點點灑下澄亮的陽光,碧綠草葉上光暈閃爍,加上薄薄一層霧靄,十分美麗夢幻。
沈憐拿著編織兜跟在舅舅後麵,鑽過這樣的鬆林,穿過不透陽光的柴窩,在手掌寬的小溪裡喝過水,也在沒有樹林的地方翻找過。
蘑菇總是會出其不意地藏在各種各樣的地方,這讓沈憐差點想把她路過的地方返回去找幾遍。
一座山接著一座山跑,半兜半兜的撿,撿完拿回去挑,把好的爛的分開來賣,就這樣沈憐自己賺了點零花錢。
張芸芝在唱完戲沒幾天就被沈興業急匆匆接回去,說是家裡有些活,他一個人完不成。他們騎著摩托離開的時候還被舅媽調侃“這男人要不得,太粘人,才離開不到三天就著急讓你回,什麼有活,分明就是離不開老婆!”
周圍人哈哈大笑,張芸芝臉都紅了,沈興業隻是嘿嘿傻笑。
回到家,他馬上把一碗熬的黑乎乎好像煮了一鍋灰的水遞到張芸芝麵前。張芸芝皺著眉頭問他那是什麼他也不說,隻是催促她快喝,說這是從鄉裡找來的偏方,對她身體好。
不僅如此,夜裡十二點沈興業還會無緣無故在門口點上一根導火線,拿著他到處亂晃,像跳大神似的,嘴裡還嚷嚷著快走開快走開。
這個到中年發了福,身材敦實,憨厚愛笑的男人那滑稽的樣子讓偶然從窗簾縫看到的張芸芝差點笑岔氣。
年輕時候還笑那些老頭老太太擱自家屋裡供保家仙兒封建迷信,糊弄自己,現在他自己倒撿起這一套來了,張芸芝在心裡諷刺的時候完全沒聯想到自己。
接著,一些乾蜜蜂,蠶蛹的粉末,向日葵杆子熬出來的水等等奇奇怪怪的東西接連遞到自己麵前,張芸芝才懷疑到了自己身上。
“興業,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她一臉鄭重地看著自己丈夫。
“胡說,彆瞎想,不光給你弄的,我也吃呢!”
說著他抓起一搓烤乾帶著怪異味道的粉末塞進自己嘴裡。
“按時吃,對身體好,養好自己,到時候好要個老二,你看現在計劃生育鬆了,開始流行要老二了!”
“一邊去!不說正經的,咳咳……”
張芸芝瞬間臉紅,轉過身又是一陣咳嗽。
沈興業看著她咳得發顫的背影,心也跟著一揪一揪的,又心疼又著急又無奈,隻希望自己找這些偏方有一種能起到效果。
離開學還有一個星期,沈憐拿著自己的一堆東西從姥姥家回來了。
到家門口,她第一件事就是亮出自己的光榮戰利品——一疊自己賺的鈔票。
“喲,錢,好幾十呢!閨女可以啊!哪來的?舅舅給的?”
聽到“舅舅給的”幾個字,沈憐小眉毛擰了起來。
“哦?不是,那就是自己掙的!可以,我閨厲害!”
沈憐這才彎起嘴角。
沈興業不知道內幕,張芸芝可知道,她忙拆穿說“彆誇她,她這錢來得不光彩,人家撿蘑菇都是自己找,她撿蘑菇跟舅舅身邊搶!”
“那是去年,今年我沒給跟他搶!真是親舅舅,撿個蘑菇還要告狀……”
沈憐撇嘴嘟囔。
“哈哈,你媽逗你呢!閨女當真了,你看那小模樣!”
沈興業笑說。
吃午飯的時候,沈憐才注意到母親的臉色似乎有有些不對勁,咳嗽也開始變頻繁,她問“媽,你是不是又嚴重了?”
張芸芝就怕他們看出自己又加重,強壓著還是忍不住咳嗽,她喝口水順順氣趕忙解釋“沒有,才吃的藥,正慢慢好呢!不可能又嚴重了。”
沈興業低頭不說話,生怕被看出來自己表情不對。
下午,沈憐拿著編織兜自己上山去撿蘑菇了,張芸芝要去,沈憐見她老咳嗽,怕受了風,就沒讓她去,她就在家翻被麵。
進山穿過一片鬆林時,一條蛇從山崖邊長滿半人高雜草叢裡鑽出來時,沈憐著實嚇了一大跳。
幾乎是同時,兩者都停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