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望向裴驍的目光裡,下意識便帶上了濃烈的希冀。
五天跪下來,哪怕有墊子,她的腿也必廢無疑。
到時候,若不能讓慈航觀觀主為她治療,她就會成為一輩子的殘廢。
可若把時間縮短為兩天半,她就算讓普通大夫治療,也是有希望能恢複正常的。
這一刻,饒是裴驍曆經沙場,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男兒膝下有黃金。
男人的臉麵大過天,他豈能在一個鄉野道觀外頭罰跪!
傳出去,他隻怕會被人恥笑一輩子。
可若不跪……
昨日說與張氏共同麵對的話言猶在耳,且跪了就能讓張氏少跪兩天半,能實質性地降低這次罰跪對她身體的傷害。
哪怕他向來不把女人當回事,也很清楚,這次他若拒絕,必定會真正寒了張氏的心。
張經宏的話再次回蕩在耳邊。
“此時靖南伯府示弱丟臉未必是壞事”
而且,他跟著一起跪,也算與張氏共患難,張氏若有個好歹,宮中的淑妃娘娘,就算有怨氣,也怪不到他頭上。
如此衡量一番,哪怕極其屈辱,他竟也不得不跪!
“好,為了夫人,為了瑾哥兒,我跪!”
他大義凜然地大聲道,咬牙切齒地一撩袍角,跪在了張氏身邊。
張氏頓時感動不已。
先前的芥蒂全然消失。
裴驍見狀,心中稍感安慰。
然而,兩天半可還長著呢,可不是兩人有情飲水飽就能隨意度過的。
首先,張氏尚且提前準備了軟墊,裴驍可沒有。
哪怕他的體質比張氏強很多,到底也是皮肉骨頭做的膝蓋,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已經感覺到了疼痛。
更叫難以忍受的是,沒過多久,身後竟傳來一陣喧鬨的人聲,仿佛來了不少人。
裴驍回頭一看,竟是好幾十個身著布衣的村民,全都是一臉興致盎然,看稀奇般地看著他們夫婦。
“嘿嘿,我就說今兒個沒白來吧!你們看,那個伯夫人真的又來罰跪贖罪了!”
其中一個滿口黃牙的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地道。
“果然沒白來!要不是你這消息,我們哪能看到身份這麼高貴的官家夫人啊!而且還是官家夫人罰跪,五百年也見不著一回的稀奇!”
“這輩子算是值了!”
很顯然,這些人裡有一部分是昨日那些來燒香的住在附近的百姓。
如今已經不是農忙季節,村子裡也難得有個新鮮事,在有心人的煽動下,他們今日便呼朋喚友,一起來慈航觀外看熱鬨來了。
有人注意到旁邊的裴驍。
“咦,怎麼今天還多了個男的一起跪著?”
雖然裴驍的臉色很臭,目光很冷,氣質真的很有威懾力。
但這些看熱鬨的百姓們人多勢眾啊,眾人嘻嘻哈哈之下根本不怕他。
經人一提醒,所有人又全部把目光聚焦在了裴驍身上。
守門的坤道聞言,好心的解答道:
“這是那位夫人的丈夫,陪著妻子一起來受罰的。”
眾人頓時開始起哄:
“喲嗬,還是個情種呢!”
“嘖嘖嘖,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下跪,丟人呐!”
“欸,等等,那位夫人是伯夫人,那他丈夫不就是伯爺!天哪,好像是大官呢!”
有人嬉皮笑臉地繞過裴驍夫婦二人進入慈航觀正門,站在二人跟前,然後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站在這裡是不是等於叫伯爺跪了我!以後說出去能吹一輩子的牛了!”
“我也來!我也要叫伯爺跪我!”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好幾個人跑到裴驍麵前耀武揚威。
被一群賤民如此嘲笑戲耍,讓裴驍簡直恨不得站起來拔刀殺人。
可他到底理智尚存。
靖南伯府如今認真追究起來,尚在圈禁中根本沒有脫罪。
淑妃娘娘好不容易才叫陛下原諒伯府,若他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怒殺死或者砍傷百姓,他和靖南伯府便算是真的完了。
想到這一層,又想到那坤道剛才所說的話,裴驍頭一次覺得背後發寒。
那慈航觀觀主竟是早就知道他會來,甚至設計好讓他不得不跟著張氏一起罰跪。
然後,如今又來了這些看熱鬨的百姓故意激怒他。
那麼,是不是便說明,這一切都是那慈航觀觀主的設計?
她正是在等著他暴怒傷人,然後再讓袁禦史一紙題本將他告到禦前,好讓靖南伯府徹底無法翻身?
這樣的猜測,叫裴驍頓時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