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港口,摩尼亞赫號。
當照亮半個暴風雨夜的聚光燈熄滅時,船長斐迪南德·馮·博克教授下令升起了兩側的船錨,略微有些下降到七級的風力中偽裝成拖船的摩尼亞赫號像是微醺的巨人稍微搖晃著身軀撞擊著水浪。
雨夜裡摩尼亞赫號拉響了起航的汽笛,沉悶響亮的嗡嗡聲劃過整個漆黑的港口,擾得值班室內蜷縮在大衣裡睡覺的守夜人不安分地扭動了一把年紀的老骨頭換了個睡姿。
三分鐘,如果沒有人再登陸摩尼亞赫號,這艘改裝過的軍艦就會駛離港口獨自進入深湖返回卡塞爾學院,確保今晚發生的一切不會有任何目擊者。
整艘船上的船員都動了起來,掩蓋一切可能被盤查的違禁品,船頂、甲板、船艙內三個狙擊手在同一時間掀起背上的黑色雨衣,迅速開始收整起了武器,在數十秒內將手中的反器材武器拆成了零件藏在了拖船裡,再淋著暴雨衝到了甲板一側眺望著陷入黑暗一片的港區的斐迪南德教授身後。
“成功了嗎?”儘管內心十有八九猜到了答案,但斐迪南德教授還是低聲多問了一句身後的三位專員。
“任務完成,我們成功了博格教授,今晚的戰爭是我們取得了勝利,執行部王牌無可匹敵。”其中一位女性專員低聲說,他們三個通過狙擊鏡看見了一切,今晚根本沒有他們彈匣中裝填的煉金子彈的用武之地。
聽到肯定的回複,斐迪南德教授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日耳曼人特有的寬額頭上能夾住雨滴的皺紋被抹成了一張粗糙的平紙,深綠色的瞳眸裡積壓的濃雲終於崩散了,撥開雲霧見光明。
敵人是純血的龍族,難免斐迪南德會這麼緊張,當局勢無法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時候,任何人心中都會對即使僅有百分之十的顧慮抱起百分百的憂愁,他在卡塞爾學院擔任的課程是《龍文學》和《龍族哲學史淺析》。
換句話來說他的專精是語言係和哲學係,在戰鬥這方麵上其實一竅不通,能上今天的摩尼亞赫號純粹是因為他精通大船駕駛技術,有過硬的在暴風雨中航行的經驗,在卡塞爾學院裡除了曼斯·龍德施泰德教授以外大概找不到第二個能跟他的船技相比的人了。
這也是為什麼執行部的梟鳥們衝進港口時他隻能乾著急地站在船上等待,雖然作為這次任務的唯一指導教授,但他本質上就是個開船的輪不到他來指揮行動。
...更何況誰能指揮得動那張執行部的王牌?
在任務進行中當執行部王牌那‘s’級的血統激發到極致的時候,隻是不小心與那烈日一樣璀璨的黃金瞳對視一眼,所謂的戰時指揮官就會完全失去對他發號施令的勇氣吧?
事實證明,斐迪南德猜想的也並不錯,今晚行動裡指揮官的確沒有做出太多有效的指令,當執行部王牌跟三代種正麵衝撞在一起的時候,那激蕩的血統和交錯的領域就足以讓他的聲帶發不出比現場裡刀鳴骨裂更大的聲音了。換而言之,今晚超過八成的行動都是由執行部王牌獨自判斷、確定,再實施完成的,如今任務完成沒有超過預定時限,也沒有造成額外影響,可以證明對方的所有決策都是絕對正確的。
雷聲滾滾下密集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從黑暗中奔來,摩尼亞赫號上斐迪南德渾身一震,還沒看清當頭衝出的人影,半空中一團足有成人大小的黑影就被拋上了甲板,摔落的瞬間居然發出了沉重的金屬悶響,隨拋投的餘力順著積水滑到了甲板中央。
披上黑色雨衣走出港區的林年無視了不遠處的登船梯,從岸邊起跳單手抓住了甲板扶手從斐迪南德身邊輕巧地翻上了甲板,雙腳落地站穩後他那尚有炙熱餘溫的黃金瞳掃過甲板,斐迪南德和三位狙擊手專員都迅速避開了眼神。
這時他們的餘光也在看到甲板上那被投擲上來的用黑色帆布包住的包裹,居然在滲透著一些黑色液體,流經鋼鐵甲板時混合著雨水不住發出滋滋的爆響,見狀斐迪南德心裡一突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蹲下想要確定黑色包裹中的東西。
“龍血,劇毒。”才蹲下伸出手的斐迪南德手腕忽然被死死地扣住了,抬頭一看發現之前還在甲板邊側的‘s’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甲板中央的他的身邊,垂首之間金色的瞳眸裡映著死寂的黑色包裹淡淡地說道,“被切成了屍塊,有點難看,但暫時沒有威脅了。”
“要注意,純血三代種的恢複力很強。”斐迪南德被那雙黃金瞳直視數秒後,點了點頭慢慢站起身取下了才戴上的防護手套沉聲問,“必要的保險措施做了嗎?”
“蘇爾美王朝古墓中挖出的青銅鎖鏈,自帶煉金矩陣,血統越是強大的目標越會被束縛,測試的時候我沒有掙得脫,想必重傷瀕死的她也不能。”林年說,在他們簡短交流情況之即,一旁的登船梯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成群的執行部專員們沉默、快速地開始登船,上船後又一刻不停地奔行,從兩人的身邊經過,開始回到自己的崗位進行收尾程序。
“在戰鬥中她有說過什麼話嗎?”斐迪南德看著黑色的人形包裹問。
“沒有。”林年說,“戰鬥開始的時候我就用裝備部的精煉片刀捅傷了她的聲帶,之後她就隻發出過一些宣泄情緒的吼叫聲,大概是認為在跟我戰鬥中花體力修複聲帶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這樣麼,倒是可惜了。”斐迪南德有些可惜地說,“我本來還想借這次機會從純血龍族身上挖出更多情報...”
“我儘量下次給你留個完整的。”林年說。
“...這種話也隻有你說得出來了,可下次我就不一定有機會再親身涉足這種級彆的戰場了,如果這次不是編隊人員中有你,可能施耐德都不會讓我擔任船長。”斐迪南德搖頭。
“機會總是有的,雖然次代種和初代種加在一起就隻有幾十隻的數量,但三代種這些仆役級彆的東西隔幾年還是能見一次的——這是施耐德教授的原話。”林年看著幾個穿著厚重的全身防護套裝的專員小心地將黑色裹屍袋抬起放入一口精鐵打造的棺材中,粗大的水管被搬到棺邊對著裡麵注入大量水銀,最後由手持鑽機的專員在棺麵上釘上五十顆鉚釘封棺。
千年後從棺中蘇醒,再一朝重入新棺,倒是顯得有些諷刺。
斐迪南德招手向駕駛室示意,摩尼亞赫號汽笛二度拉響,大船向著黑色的無邊水浪駛出離開了港口,隻留下港區中深沉死寂的黑夜。
“對了,那群黑幫分子你們處理了嗎?”棺材搬走後斐迪南德扭頭看向遠眺著港區方向的林年問。
“全部打斷了腿腳丟在了工廠裡,要入夏了,最近天氣很暖和,傷勢過重的也做了止血處理,淋一晚上的雨死不了人,如果死了就怪他們運氣不好。”林年說,“明早暴風雨停之後會有學院的人去救援他們,同時也會對他們進行‘催眠’消除記憶,不會有人記得今晚上的事情。”
“看起來很多無關人員重傷了,三代種做的嗎?”斐迪南德問。
“我做的。”林年說。
“喔,那真是可憐他們了,如果他們要的是現鈔而不是軍火,大概今天晚上的交易會完成得更加順利一些吧?”斐迪南德扭頭說。
“100支全自動步槍卻是對學院來說不是問題,但關鍵是要這些武器的人是壞人,我們不可能真的把那麼多槍交給他們,既然一開始都不準備真正的交易,那為什麼我們還要費心真的去準備那些軍火?”林年說,“他們都是壞人,我們是好人,好人跟壞人不需要講道義,道義這種東西是好人跟好人之間的事情,跟壞人講的隻有鐵腕和強權。”
“...十分執行部的思想,看起來你已經適應那個地方了。”
“一個月一次任務,換誰都能適應,現在放暑假了,沒事做就當打零工,下學期我就要開學了,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在讀的學員一樣可以被執行部調遣,這點你不用擔心。”斐迪南德安慰道。
“不,我的意思是開學之後我就需要攢學分了,按照校董會和執行部的作風,大概從這次任務以後我就領不到那麼多酬薪了,大部分的酬薪會按績點折算給我...所以說我才得抓緊打暑假工的機會。”林年幽幽地說。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在斐迪南德教授愣神的時候,一位梳著雨水都澆不耷拉的高馬尾的女性專員快步地走上了甲板,徑直朝著他們這邊走來,湊近林年的耳邊後小聲細語了幾句話。
“是...好...馬上去,多謝師姐,師姐辛苦了。”林年聽後微微頷首,高馬尾的女專員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雨夜裡激動得臉頰酡紅,敬了個禮,轉身快步小跑向了船簷下。
“她說什麼了?”斐迪南德問。
“任務指揮官已經向中央控製室彙報任務完成了,但執行部的施耐德部長說是有話要跟我講,暫時失陪了,斐迪南德教授。”
林年與對方輕輕相互點頭示意後,轉身快步走向了大船的聯絡室,站在船簷口的高馬尾女專員為他脫去了身上的雨衣,走在了他的前麵帶路步入了船艙深處。
“鳳毛麟角的‘s’級啊...”
遠遠注視著林年離去的筆直背影,斐迪南德掏出了卷紙煙心想,鬥大的雨水打在他拿煙的手指上時,他才愣了一下抬頭看著烏雲依舊密布的天空,歎了口氣把煙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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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走進了聯絡室,搖晃的白熾燈映得艙內影影綽綽,不時有水浪抽擊在窗戶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紅色座機的電話筒反叩在室內中央的桌麵上,他上前把電話筒拿在了耳邊說,“這裡是卡塞爾學院2009級,執行部臨時專員林年。”
“做得不錯。”電話那頭最先響起的是砂紙打磨鋼鐵一般嘶啞的男聲,如此具有分辨度的聲線在執行部裡隻有一個,他從來不需要自報家門,在他開口的時候電話對麵的人就會知道他的身份。
“終究還是出了一些意外,不過得知了一個情報,海洋與水之王一脈的純血龍族隻憑借生物的血液就能進行提前複蘇,他們天生擁有操縱液體的權能,任務途中我砍了幾個黑幫分子的手,就是那些灑在地上的鮮血提前喚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