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沒能賣到一個好價錢。”
淳咖啡的二樓,林年慢慢攪動著杯裡的咖啡,那是全新的一杯,楚子航麵前的咖啡已經冷透了,原本林年想要加熱之後將就著喝,但卻被愷撒阻止了,理由是咖啡永遠不能被重熱,比起破壞原本的美感,不然倒掉重新再邂逅一次更美的體驗。
桌上放著牛皮帶扣的筆記本,裝著羊皮卷的紙口袋被放到了林年的腳邊,東西就安安靜靜地落在那裡,但誰都知道今天如果林年不鬆口,誰也帶不走它。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林年說,“任何輕易得來的東西,首先會改變一個人對自身的認知,會產生一種自己稟賦超強的錯覺,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值得擁有的。”
“然而,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輕易得來的,尤其是這種東西。”他把手放到了筆記本上,輕輕撫摸皮革的紋路。
“什麼時候到的?”愷撒扭頭看向樓下的玻璃門,門框上的迎客鈴鐺果然被取下了,放在了落地窗前的桌麵上,他進來時沒有帶一點風聲,起碼在他出聲之前沒有任何人察覺到了他的蹤跡。
愷撒不喜歡多想,但他總是忍不住,混血種並不是超人,他們隻是強於數倍普通人的異類...也僅僅是異類。
他們會受傷,會流血,他們的骨骼密度與血壓高於普通人類,代表著他們的身體素質很強,但卻始終強不過動能武器和鋒銳的刀子,如果行走在路上被狙擊槍打中了胸膛,他們一樣會死,被高速駛過的轎車正麵撞擊,他們還是會死...混血種始終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這也是為什麼直到今天混血種也一直隱藏在人類的文明之下,沒有喧賓奪主地舉起義旗。
可就現在看來,混血種中還是有異類存在的,譬如現在坐在他們身邊的這個男孩。
從特護病房醒來後時間沒有超過一個星期,他就已經能在學院裡四處遊蕩了,這也是出院之後愷撒和楚子航第一次見到他,而對方隻是坐在他們兩個身邊他們就出現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完全就是一種本能,對危險事物回避的本能,就像是一座冰山從你身邊飄過,你窺見了下麵黑暗無底的影子,揣測藏在水下的將是如何磅礴的畫麵,光是想到那一幕你就忍不住輕輕地打了個哆嗦,被敬畏充滿全身。
身邊這個男孩跟以前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具體不同在哪裡,愷撒和楚子航說不出來,隻覺得對方忽然出現的一瞬間,他們脖子上的汗毛都像觸電了一樣豎起了,心臟泵動都情不自禁地進行了加速。
“聽說你們在討論有趣的東西,我馬上就來了。”林年喝了口咖啡,抿了一下那股苦味,不留痕跡地咂了一下舌頭放下了杯子,“我以為你們會打起來,但沒想到相談甚歡?”
“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我們之間的氣氛大概會更融洽一些。”愷撒低頭看了眼林年腳邊的紙口袋。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林年扭頭看向了楚子航,跟那雙鋥亮的黃金瞳對視上了,“當代價超過償還能力時,就會發生我一直都不想看見的那些事。”
楚子航避開了林年的視線...這是很罕見的事情,林年的眼眸是暗褐色的,趨近於淺黑,沒有任何黃金瞳的跡象,但卻就這麼簡單地將這雙學院裡無論是誰都會退避三分的的眼眸給硬生生逼開了。
“說說吧,也算是給你們彼此提一個醒。”林年對著楚子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眸。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了,講起了他在這四個月中經曆的那些事情。
...在這個四個月裡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將自己鎖在了獅心會的檔案室裡,在光線晦暗唯有蠟燭照明的地方嘗試著筆記本與羊皮卷中的血統精煉技巧。
檔案室沉重的大門幾乎將裡外徹底隔斷,因為他清楚一旦自己失控,身處到處都是人的學院裡極可能傷害到其他人,所以為了彆人的安全,他選擇了將自己置身到與世隔絕的密室裡。
高強度的實驗和略微急功近利的心態一度讓他的血統處於失控邊緣,得虧執行部臨時征調了他進行外勤任務,敲開了檔案室的大門,他才沒有真正徹底迷失在羊皮卷和筆記本的知識中。
他從未想過在任務執行中繼續進行暴血的實驗,但恰好意外總是不期而至,在正常的巡邏和撒網中,作為敵人的凶殘死侍不知為何恰好就盯上了他,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將他拖進了水中。
在水中他幾乎處於無法呼吸,無法掙紮的狀態,對溺亡的恐懼和對生的執著,讓他進行了一次最為危險的暴血嘗試...很顯然他成功了,在那一刻他覺得浸沒自己的海水是冰冷的,冷得像是一場洶湧的凍雨,讓他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在冷到最低點時,血脈最深處的悲哀喚醒了他的記憶,讓他想起了那一晚的台風夜。
寒冷的人總是會追尋太陽,因為他們渴求溫暖。可沒有人能擁抱楚子航,所以楚子航選擇了擁抱自己。
言靈·君焰,這個力量在那一刻爆發了,所有龍文的詠唱都被省略了,壓縮到了極致在水下爆發了出來,濃縮為了一個與“破”字相仿的音節,800度的高溫和衝擊波瞬間將纏繞著自己的死侍轟成了碎片,但代價也是他徹底昏迷了過去被執行部的人發現在海灘上,幸虧沒有被海浪給卷走。
在醒來後他的身上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後遺症,也正是他現在身上出現的狀況——永不熄滅的黃金瞳。
“在沒有徹底掌控暴血技巧之前,強行改寫血統就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林年直視著楚子航的黃金瞳說,“就像是螺旋向下的滑道,你才隻是剛起步,就直接翻出了滑道外麵落到了下幾層的滑道上,跨越了一大截距離的代價就是失控!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你做好準備才接觸這些東西的理由。”
楚子航沒有應答,因為這件事的確是他冒進了,可那又能如何呢,如果他那時候不選擇強行暴血喚醒言靈,後果就不會是黃金瞳失控,而是直接成為死侍的口糧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年瞥了他一眼,“但我覺得我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因為死侍這種東西擁有著一個共性,那便是慕強,他們受到純血龍族的統禦隻是因為他們渴望強者的血液,而當時嘗試暴血多次的你血管中的血液已經帶有毒性了,那些毒性對於死侍來說完全就是誘劑一樣的東西。下次如果還遇見類似死侍的敵人找不到在哪裡,我建議你割開你的手腕放血,不出半分鐘他就會主動找上你。”
愷撒微微揚眉,看向了楚子航,他似乎又學到了一個沒什麼卵用的知識...這種把戲大概隻有對自己實力絕對自信的人才能玩出來吧?不然在麵對死侍這種危險東西之前就先割腕放血,等人家衝出來了你多半也得因為失血的緣故戰力下降了。
“暴血這個技巧不能濫用,這是我的觀點。”林年看了兩人一眼,“因為我本身就是它的使用者,知道它會為我們帶來什麼,而又會帶走我們的什麼。”
“他也讓你出現失控症狀了嗎?”愷撒環抱起手仰躺在椅子上看著林年問。
“...有段時間讓我有些狂躁。”林年說。
“其他呢?”
“......”林年盯了愷撒一眼沒說出話來。
日本黑道上金盆洗手的老將勸誡年輕人時總會伸出少了幾根手指的手掌,或者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疤,才能給人帶來震撼感和勸誡感...楚子航為暴血付出了黃金瞳失控的代價,但林年呢?真正意義上作為年輕一代暴血的先驅者,他似乎從未為暴血付出什麼代價?
如果真這麼想的話,那就太過於大錯特錯了。
林年的沉默並非是因為他找不到暴血的確切副作用來警告兩人,而是暴血出現在他身上的代價實在是太過特殊了,特殊到他難以啟齒說出口。
在躺了四個月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一些難以明喻的症狀,除了血統異常和身體素質詭異飆高之外,他在前段時間嘗試進行過一次淺度暴血...然而就是那次暴血讓他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他在淺度暴血之後忽然就沒法退出這個危險的血統精煉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