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府內院除了夜巡的護院,幾無人走動。
寒風穿堂吹過,回廊上的燈籠便來回搖晃,燭火也跟著跳躍明暗,置身其中難免有些不寒而栗,因而若非必要,膽小之人絕不輕易走動。
然而此刻廊下卻有一人長身而立,看身形是個成年男子,初冬深夜隻著一身淺色長袍,似乎對寒冷毫無知覺,自顧自地仰頭望月。
一陣風將遮擋明月的雲帶走,天上的彎月露出了真容,傾灑下來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映出男子溫柔的側顏,雖看不清她的眼眸神色,卻無端教人心生暖意。
月星兒行至此處,正好看到了這一幕,然後便移不開雙眼,原本滿心的鬱氣也都一掃而光。
直到對方有所察覺回過頭來看向她,她才猛然醒悟,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看男子看得入了神,臉“騰”地一下便燒了起來,但沒有退縮,而是上前同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打招呼
“先生。”
眼前比她年長近十歲地男人正是為她恢複容顏的大夫,姓葛名振。
葛振看到來人也不覺意外,而是淡淡地頷首,“大小姐還沒歇息。”是陳述語氣。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寒暄,月星兒卻莫名局促起來,含糊回道
“有些睡不著。”
男人垂眸看著她絞著袖子的小動作,聲音更加輕柔了
“那是有哪裡不舒服麼?”
與月星兒以往接觸的大夫不同,葛振除了儘到大夫的職責,還會關心她的飲食作息,時刻注意她的心情感受事無巨細,甚至比她的親生母親林氏還要細致。
她經常會忘了葛振的身份是大夫,下意識地將他當作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長輩或師長——若從年齡來看,說是兄長更恰當。
但不知是因為葛振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救了她,賦予了她新生,宛若再生父母;還是因為他雖然溫柔體貼,卻也有著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睛,時而的冷淡犀利讓她對這個年輕男人有著天然的敬畏。
月星兒心頭一動,下意識地抬眸,對上男人那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雙眼,驚慌之下移開視線,而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都白了,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否認
“沒,沒有。”
這明顯不是男人想要的答複,但他並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勾了勾嘴角,將染上幾分冷漠的視線重新放在夜空裡,不再多言。
月星兒因此稍稍鬆了口氣,偷偷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其實他長得並不好看,甚至連中等都算不上,若非要評價,說一句“平庸”也不為過。
可這麼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的人,卻能讓人在人群裡一眼就將其分辨出來,這大概要歸功於他身上與生俱來超脫世俗的氣質——既是區彆於凡人,或多或少都有幾分疏離,可他偏偏平易近人,從不將人置於尷尬的境地。
一般這兩者不可能共存,然而卻在他身上實現了“和平共處”,而且一點也不覺得怪異。
思及此,月星兒吞咽了口水,鼓起勇氣開口問
“先生在看什麼?”
葛振頭也不回,“星空。”
月星兒一怔,又問“先生還會觀星象?”
這回他偏過頭,看向神色有些僵硬的月星兒,耐心道來
“古往今來不乏對遙不可及的天穹趨之若鶩的人,先人前仆後繼地研究出關於風水、八卦、占卜等學識,試圖能夠從中窺探到一絲天機,防患未然。”
說到這,他語氣帶了幾分笑意,“雖然將命運寄托於虛無縹緲的事物上有些荒唐,可世間萬物皆有關聯,牽一發而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