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妃所言並非空穴來風,五日前的傍晚城東溫府門前發生“元配攜子尋夫被掃地出門”的一幕,不知怎的就被傳了出去——當時明明街上空無一人,但坊間卻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自己就是當時就在邊兒上。
百姓也並非傻子,流言編得再真也隻是毫無根據的流言,聽個樂嗬就算了,畢竟偌大的皇城,每天都有無數新鮮事物發生,這種老掉牙的故事很快就會被人拋之腦後。
沒想到第二日,便有不少人親眼目睹了那對流言裡的母子在溫府門前卑微下跪、聲淚俱下求進溫府大門,但最終被溫府下人拳打腳踢、粗魯的驅趕,直接坐實了那傳聞。
第四日,那元配皮青臉腫地帶著幼兒在皇城最大的集市,跪在一張三尺長的白紙血字旁,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在控訴夫君的始亂終棄和新婦的趕儘殺絕。
一時之間,背信棄義的溫之慶和鳩占鵲巢的齊氏成了萬夫所指。
而今日,齊氏聽聞了此事,直接叫人去將那血書撕成碎片,並當眾要挾那對母子離開皇城
其實齊氏的所為,理論上應當與齊老夫人沒什麼關係。
齊老夫人年輕時果敢能乾,一介女流之輩,不僅獨自將孩子撫養成人,還教出個吏部侍郎,也算是替那早死的夫君光耀齊家的門楣了,可謂是教子有方了。
可惜到了孫輩兒身上卻不靈了——齊氏自小在齊老夫人膝下長大,也是她老人家親自教養的,本應是個知書達理、恪守婦道的女子,結果卻教出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人。
子不教父之過。
人人都在說,齊老夫人的一世英名,這次恐怕就要毀在這個孫女兒的身上了。
笄禮筮賓本就是邀請女賓中德高望重擔任,齊老夫人本是毋庸置疑的筮賓,可如今齊氏鬨出了這事,若再讓齊老夫人為月九齡加禮,豈不是可笑?
而事態發展了五日,皇城人儘皆知,林氏不可能不知道,但卻沒有更換筮賓人選,究竟有何居心?是想讓月九齡與品行有失沾邊兒,還是讓天下人看月家的笑話?
思及此,皇後麵沉如水,語氣薄怒
“哼,我看齊老夫人年事已高,一個小小笄禮就不要去勞動她老人家了。”
眾人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驚詫之餘,對她擅自換掉月九齡笄禮筮賓的做法有些微詞——這是月府家事,那就輪到你這個做姑母的做住了?
但想歸想,誰都不會在此時去觸氣頭上的皇後的黴頭,靜默不語。
除了靜妃,她可巴不得看到皇後不快,於是假裝擔憂,開口問道
“可這離縣主笄禮沒幾日了,臨時換筮賓來得及麼?”
皇後餘怒未消,聽到這話更是不悅地睨了她一眼,語氣嚴厲
“怎麼?滿朝文武百官的家眷裡,難道還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月九齡也沒料到一個小小的笄禮還能牽引出亂七八糟的事,而且皇後似乎在跟誰置氣,頗有“偏要管到底”的意思,她也隻好認了
“全憑皇後娘娘作主。”
於是眾人七嘴八舌地將朝中大臣家眷中合適的女性長輩都說了個遍,結果不是身份不夠,就是品行不端,總之皇後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齊老夫人的事在前,說了一圈竟沒有一個能入她的眼。
皇後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不冷不淡地開口
“本宮也許久沒回月府,正好回去一趟,到時順便為齡兒加禮。”
此言一出,大殿上寂靜得落針可聞。
月九齡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很快反應過來,“娘娘乃金玉之軀,日理萬機,我何其有幸能勞動您特意出宮一趟,還望娘娘三思。”皇後可不是什麼慈祥親和之人,此時說要親自光臨她的笄禮,不由令人懷疑她這麼熱心的意圖何在?
靜妃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白著一張臉強顏歡笑地勸道
“是啊,皇後娘娘貴為一國之母,若真屈尊降貴去了縣主的笄禮,恐不合禮數。”
然而皇後耐心已經用儘,“本宮既是皇後,也是齡兒的姑母,有何不妥?”說著她目光輕輕掃了一圈,不容置喙
“還是說諸位認為本宮,還不夠格?”
話已至此,誰還敢置喙?
唯有靜妃仍舊不死心,“可是”
“就這麼辦。”皇後卻不想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地下了逐客令,“本宮乏了,你們退下吧。”
離開了是非之地,月九齡總算能鬆了口氣,抬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隨著宮女往宮門走去。
拐過回廊,她餘光瞥見了一道頎長背影,是個成年男子,看衣著不是內侍宮人。
後宮怎會有男子出入?是皇子麼?
宮女意識到月九齡的異樣,不由詢問
“縣主?”
月九齡聞言回過頭,指著那男子剛剛消失的方向問宮女
“那邊是哪位主子的寢宮?”
宮女回道“靜姝公主。”
明姝今歲十六,本可以出宮住公主府了,但因年初發生了那事,後未婚夫又死於非命,靜妃因此向皇帝求情,讓她在宮中多住些時日,休養生息。
月九齡想了想,剛剛那個有些眼熟的男子身影,難道是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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