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了早朝,秦琰不顧自己身上還穿戴著禁軍統領的鎧甲,在任以來第一次“擅離職守”,快步走出正清宮,追上方才在朝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向皇帝請辭告老的秦國公,“父親!”
其他朝臣聞言下意識地回頭,接著又若無其事似的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往宮門走去——誰也不敢上前去問那位立下無數千秋功勳的國公大人此舉何為。
秦國公聞言放緩腳步,等著秦琰上前。
“父親為何要在早朝突然提及辭官一事?之前不是與阿玧商議年後再看麼?”
秦琰方才在禦前聽到父親所言,其震驚程度不亞於在場所有人,下意識地去看皇帝,果然龍顏陰沉——在統領禁軍這幾年,他已經能摸清這位陰晴不定的天子一些情緒變化了。
他們之前的計劃是放出“用秦國公退隱秦琰接手秦家軍”的風聲,以此給太子與首輔之間的嫌隙添把火,秦琰會在禁軍表露要卸任的意思,而秦恒那邊則按兵不動,畢竟一方守軍統帥卸任可不是小事。
雖然秦國公有意想解甲告老,但秦琰以為就算自己離了禁軍去秦家軍,父親也不可能真就撒手不管,況且他老人家身子骨尚且硬朗,至少也會再等個一兩年,至少等他能熟悉北大營情況,能服眾,再慢慢放手。
誰知這一天竟硬生生提前了兩年,甚至他還沒向皇帝遞出辭去禁軍統領一職的折子!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父親並非沉不住氣的人,而且這兩日的行徑也令他費解,於是他想到了顧墨玧告病。
秦琰想起這幾日安國侯府特彆安靜,連府內的人出入走動都少了,安靜得有些異常。
“我聽管事說您前日入夜前匆匆去了趟侯府,是阿玧那邊……”
秦恒出聲打斷了他,“琰兒,”提醒他這是畢竟是宮牆之內,“早晚都是要走的,不在乎這幾個月。”語氣竟滿是滄桑。
既然不在這幾個月,又為何要提前?
秦琰聞言抬眸看到父親站在台階上,放眼眺望寬廣人跡罕至宮城的側臉,一時錯愕——什麼時候,那個在他心裡頂天立地無堅不摧的頂梁柱竟然也染上了風霜的痕跡,於是到了嘴邊的疑問咽了回去,垂眸不言。
秦國公收回目光,笑著對滿腹疑團的兒子說
“爹老了,再過幾年也提不動刀騎不了馬,大燕的河山與安危還是要交到你們年輕人的手裡。”
秦琰抬眸,對上父親慈笑的麵容,聽他問,“你可願?”
你可願成為萬千將領的支柱,承擔起這副重擔,為了黎民蒼生,勇往直前,無畏無懼。
秦琰聞言驀地一怔,隻覺渾身熱血沸騰,握緊腰間的劍柄,義正詞嚴道
“身為大燕兒郎,自當為保衛家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還是我十五歲時進北大營聽爹說的,孩兒一直記著。”
十五歲,秦琰與新征入伍的兵一同訓練一同聽大帥訓誡,那時未長成的骨肉裡流淌著的血也正如此刻滾燙。
秦國公欣慰般地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年輕人那已不再單薄的肩膀,“好,好!回去當值吧。”
說著他便自己一人往宮門離去,秦琰站在原地看著離去父親負手離去的背影,福至心靈地察覺到此時的父親與當年給新兵訓話的秦大帥有了差彆,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睛而今仿佛失去了光點。
然而不容他細想,他得去為今日父親與自己的言行舉止同陛下解釋一番。
自前天小雪時節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後就再沒動靜,連續兩日都放晴,那場小雪就像是為了響應節氣象征性下的,天兒不僅沒降溫反而還暖和了幾分。
侯府的人一向恪守規矩,雖然侯爺與夫人未曾說過和表露什麼,但在侯府久了,也能從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細微的神情言行裡摳出些端倪來。
就連大大咧咧的殘光都有所覺,這幾日連腳步都不敢踩重,唯恐打破了這異常的寧靜。
他此刻坐在屋簷上,手裡掰了幾條冰淩當暗器,有一下沒一下地擲向已經結冰的湖麵,擊碎冰麵鑿冰窟窿玩。
突然,他感受到一陣凜風吹過,瞳孔倏地一縮,手下意識地搭在腰間,還未抽出軟劍,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殘光,怎麼一個人在這玩冰,有心事?”
於是眼裡的殺氣瞬間褪去,抬頭看了一眼來人,“花劍大哥。”圓溜溜的大眼睛也有了煩惱。
“嗯,你說。”
花劍在他身旁找了個位置坐下,正打算端著兄長的架子好好“開導”一下小弟。
誰知小弟用那張“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語出驚人“老侯爺和老夫人真的是陛下授意殺的唔……”
花劍眼疾手快地把巴掌拍在了他的嘴上,愣是把他嘴邊的話給堵了回去。
殘光猝不及防遭此打擊,圓目怒瞪,趕緊用手掰著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