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伯趙祖蔭,襄城伯李成功,二人離開後,朱翊鈞則在乾清宮中批閱起奏疏。
朱翊鈞一連看了好幾份奏疏,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彈劾奏疏。
有的,是彈劾內閣首輔申時行,說他屍位素餐。
有的,是拐彎抹角的彈劾申時行。
比如有人上疏彈劾王錫爵,說他結黨營私。
說王錫爵結黨營私,能和他結黨營私的,最有嫌疑的就是與王錫爵是同鄉兼同年的申時行。
還有人彈劾禮部尚書徐學謨,說他趨炎附勢,逢迎內閣。
禮部尚書徐學謨與首輔申時行是蘇州府的同鄉,還是姻親。彈劾徐學謨趨炎附勢,逢迎內閣,那徐學謨附的也隻能是申時行的勢,逢迎的也隻能是內閣首輔申時行。
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衝著申時行來呢?
就因為他是內閣首輔。
申時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狀元,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張居正,二人可以說是師生關係。
而且,申時行由張居正舉薦入閣的。
可你申時行當了內閣首輔之後,不維護張居正就算了,反而還反對張居正的改革措施,那張居正的親信們自然要彈劾他。
張居正的政敵們呢,一看申時行是張居正的學生,還是由張居正舉薦入閣的,就這關係,你小子就是張居正的親信,沒說的,彈劾他。
申時行本人呢,很會做官,也很懂得籠絡人心。
他並不讚成張居正的那種高壓狀態,而是主張寬鬆待人。
在經曆過張居正那種鐵腕之下的官員們,遇到申時行這樣的內閣首輔,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申時行申閣老,好人,大好人呐。
起初,申時行的這種做法確實籠絡了人心。
在內閣中,王錫爵是他的老鄉,嚴清中立派,王家屏資曆練淺,內閣中申時行雖然不如張居正那樣說一不二,但是也擁有相當大的權威。
六部中,工部尚書許國是他的老鄉兼好友,禮部尚書徐學謨是他的同鄉兼姻親,吏部尚書楊巍和他關係也不錯。
有這麼多層關係在,申時行坐在內閣首輔這個位置上,還是很舒服的。
可時間一長就不行了。
原本言官們由張居正壓著,要好的多。如今你申時行沒有張居正那樣的權威,壓不住言官。
大明朝的言官,那是懟天懟地懟空氣。
沒事都能罵死你,更何況你申時行身上還牽扯到這麼多層關係。
再加上那次早朝文官們直接動武,讓原本就矛盾重重的文官們更加雪上加霜。
內閣首輔這個位置,就好比老師和班長的關係。
皇帝是老師,首輔是班長,官員是學生。
你當班長的能兩頭都討好嗎?
顯然是不能。
申時行這個內閣首輔,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
朱翊鈞在看過這些彈劾的奏疏之後,全都留中不發,直到他看到了禦史丁此呂的彈劾奏疏。
丁此呂彈劾的既不是申時行,也不是親近申時行的人,他彈劾的是禮部侍郎高啟愚。
高啟愚在主持南直隸鄉試時出過一道題目,用的是舜禪位給禹的典故。
丁此呂彈劾高啟愚,說他居心叵測,企圖用三代禪讓之典故,借此勸進張居正,大逆不道,其心可誅。
這是衝著張居正變法後,仍被采用的一些政策來的。
朱翊鈞看過之後,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真是造謠一張嘴。
自上次早朝文官們動武之後,互相彈劾傾軋愈演愈烈,也就是李太後的離世讓他們短暫消停了一段,如今又開始了。
作為皇帝,朱翊鈞當然是希望下麵的臣子們互相之間不對付。
可鬨歸鬨,你們不能耽誤朝堂正常運轉。
“聽說最近朝堂上有許多對申閣老不滿的聲音?”
一旁侍奉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立刻回答,“回皇爺,有,多是一些都察院禦史和六科給事中,更多的還是禦史。”
“你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要說話,就說全。”
張宏連忙跪倒,“回皇爺,奴婢聽聞右都禦史潘晟,對申時行申閣老也是極為不滿,都察院中彈劾申閣老的一些聲音,怕是隱隱與潘晟有些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