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刑部尚書張孟男的發問,申時行並沒有選擇正麵回答。
“太祖實行海禁之策,為的就是防範倭寇。今倭寇雖然還有襲擾,但規模已遠不及嘉靖年間,不足為懼,但終究還是有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全麵開海,難免給予倭寇可乘之機。亦或是給了叛國之人勾結倭寇的方便。”
“然,沿海走私,愈發猖獗。民間常說,出了海之後,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海瑞第一道奏疏中陳明的那個案子,就是例子。若是朝廷不加以管束,難免還會發生類似的事。”
“況且,開海征稅,也確實有利於充盈國庫。張元輔在世時得以推行一條鞭法,就是得益於先帝在位時的開海所得。”
申時行麵向朱翊鈞,躬下身子,“陛下,依臣愚見,海不能全開,亦不能全禁。”
朱翊鈞聽著申時行這模棱兩可的話語,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
“不全開,當如何開?不全禁,又當如何禁?”
“回稟陛下,我大明海疆遼闊,沿海百姓,何止百萬。若是全麵開海,屆時倭寇趁機襲擾,沿海百姓必然受災。”
“若是全麵禁海,海疆遼闊,朝廷難免有疏漏之處,難以處處設防,時時核查。”
“先帝在位時開海,選取福建漳州府月港,以海防館管理民間船隊以及征稅。漫長海疆,也僅此一處而已。”
“臣以為,可選取一省為試點,全麵開海。若是行之有效,則繼續推廣。若是弊病百出,則再行商議,也不至於危害整個沿海。”
“選哪一個省為試點?”朱翊鈞問道。
申時行沒有明確回答,因為,這是個得罪人事。
無論選哪一個省為試點,必然要設立市舶司,設立海防館,那個省的走私肯定是沒戲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還活著,但錢沒了。
斷人財路,人家不得跟你玩命就不錯了。
因此,申時行沒有明確答複,“選何地為試點,臣才疏學淺,不敢妄加斷言。唯有陛下吩咐,臣定當儘力。”
朱翊鈞知道從申時行這個老狐狸嘴裡是問不出什麼,轉而看向其他人。
“申閣老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可有合適地點?”
申時行不願意碰這個黴頭,其他人自然也不願意碰這個黴頭。
可這事,終究還是得有人出頭。
讓皇帝當這個惡人?
不合適,更不可能。
讓其他人當這個惡人?
人家家鄉又不靠海,人家犯不著趟這個渾水。
在場的都是人精,都沒有必要弄那一套彎彎繞,約有片刻,次輔王錫爵站了出來。
“回稟陛下,依臣愚見,莫不如選取福建為試點。”
“福建多山,百姓生活不易,多有出海討生者,海商、船隊眾多。”
“張元輔生前推行變法,亦是先以福建為試點,福建也有類似經驗,就算出現什麼差錯,他們也有跡可循。”
“此次事件又以福建而起。有始有終,方為圓滿。”
王錫爵說這話,就是奔著得罪人去的,可他也不怕得罪人。
王錫爵不似申時行那種八麵玲瓏,他是有點像高拱那樣憤青的韻味,敢說,敢乾。
當下的情況,就兩種,要麼全麵開海,要麼全麵海禁。
申時行好不容易設法拿一個省做試點,終歸是就苦一個省的海商,其他沿海地區不是還沒事嘛。
那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