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爾陽上完洗手間,走到外置樓梯,眺望著遠處的跨海大橋。
氣勢宏偉的大橋,就像一條銀白色的巨龍橫跨在海麵上。浮雲低沉,灰色的霧氣籠罩下,大橋猶如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融入了遠處的高樓大廈,像一幅充滿詩意的水墨畫。
“還有閒情逸致看風景呢。”
一個清亮的聲音在隨爾陽的身後,隨爾陽的思緒強迫中斷,下意識回頭望向,蘇宛手拿著一隻星巴克咖啡杯,站在上兩級階梯上。
隨爾陽回過神轉身,她看起來愁苦不堪,調整了一下站姿,換成背部依靠著樓梯圍欄,對上了蘇宛居高臨下而又意味深長的目光,朝她笑笑“不然呢?”
蘇宛笑道“也是,看看風景心情好,寫檢討都深刻一點。”
冷嘲熱諷毫不掩飾。
隨爾陽對此感到極為難過,索性說道“蘇蘇姐,你從把爆料人資料交給我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想看我笑話吧?”她能忍受彆人給予的冷落和輕視,但忍受不了彆人處心積慮坑她。
蘇宛覺得荒唐,但又有點好笑,嗤笑了一聲,連鋪墊都沒有直接語出驚人“隨爾陽,你是誰?以為自己拯救銀河係的大英雄,憑你一個小記者一腔熱血,就能扭轉了藥業問題的局麵。是少不經事還是腦袋被驢踢壞了?你做記者三年了,還不清楚媒體的生存法則嗎?”
瞬間,樓梯間的氣氛變得既激動又憤慨。
隨爾陽靜默片刻,語氣平淡地答“不管哪樣,至少我不坑同事。我不後悔揭發了蔚藍藥業,不就被批評了停職,寫檢討嘛,至少我讓社會重視起藥物安全問題。你呢?以為我傻到隻報道中大一院,幫你報仇。”
隨爾陽後悔自己的冒失,絲絲縷縷的煩惱在胸中糾纏,覺得蘇宛指不定已經把她當成傻瓜。
蘇宛思考了下,搜腸刮肚為自己找理由“我跟你不一樣,我父母隻是鄉鎮市場賣菜的社會底層,我媽走了,我還要養我爸。你是陳皮富二代,還有小姑和姑父這樣強硬的後台,連我們台長都要敬他們三分。如果今天是我,鄭主任會第一時間辭退我。不要怨我坑你,是你自己太天真,你以為當下的記者真的是無冕之王嗎?”
蘇宛辦完喪事回到深城,睡前刷了微博,看了一下私信,有幾個人給她爆料,她往下翻,看到其中一個網名叫沒有人知道的網友發了一個視頻給她,並且說明明衍生物製藥醫藥代表害人不淺。
蘇宛好奇點開視頻,視頻顯示,一名自稱是明衍生物製藥的醫藥代表帶著李穀蘭從人民醫院走出,去了中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接著那位醫藥代表與醫生提分成。明衍生物製藥與中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醫生勾結,暗中拿病人試新藥。
媽媽!蘇宛不可置信地重複再看多一次。想起了尉遲昀朗是她媽媽的血液中有抗癌新藥成分。難道她媽媽被人騙去做新藥臨床試驗了?
她立馬點開那個網友的微博看。
微博乾淨得像新注冊一樣,一條信息都沒有,隻有一句解釋維護正義。
她又回到私信界麵,回複沒有人知道【你想我報道這件事情,但是證據不足呀。】
幾秒後,沒有人知道回複【你是記者,暗訪不是什麼難事。】
蘇宛又問【如果還有其他提示,我暗訪會更順利。】
幾秒後,沒有人知道又發來一份明衍生物製藥抗癌新藥的資料。
蘇宛不懂醫藥的專業術語,藥物成分全是化學名詞,完全看不懂。她沉思了一會兒,喃喃叨念著“明衍生物製藥。”這六個字仿佛在她心裡生了根。
最終,她不想把自己完全暴露,以卵擊石得罪明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外人對隨爾陽乖巧軟萌的印象,源於她那張初戀的臉,但隻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骨子裡倔強又執著,而且她家裡有人脈。
蘇宛想借隨爾陽之手查出她媽媽體內為什麼會有抗腫瘤中成藥的成分。那些藥物是不是導致她媽媽得了脊髓內腫瘤的真正原因。這樣,她有更多時間專心打官司,不然她對不起她媽媽的生育之恩。
蘇宛看隨爾陽不順眼已久,讓她做這個報道最適合不過,便把爆料人給她的資料給了傻憨憨的隨爾陽。
與此同時,蘇宛利用自己記者之便,曝光與中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打官司的委托書和一段關於李穀蘭手術的錄音。
隨爾陽看到蘇宛的眼眸顯露狐疑暗自盤算,感覺自己的胸脯都快要炸開了。她也是“過五關斬六將”般的層層筆試、麵試,才能如願躋身省級電視台實習,從事著她心心念念的時事報道。
隨爾陽冷冷地看著蘇宛,毫不掩飾臉上的怒氣,問道“你做記者為了什麼?”
金錢為王利益至上的社會,追求理想和責任已經夠幼稚,還誇誇其談靠一根筆杆追求真相,維護社會正義,更加可笑。
“沒你偉大,什麼為民請命,我隻想養家糊口。”蘇宛回答的語調也多了幾分沉重,“你看看我們上麵那些老大,哪個願意為老百姓發聲了?”蘇宛把話講完,見隨爾陽欲言又止,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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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隨爾陽以無言對,這個問題真的是五味雜陳。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宛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內,仔細咀嚼著蘇宛的話。
許久,隨爾陽才重新轉頭看著遠處大海,深歎了口氣,慢慢笑了。
記者也要生存!他們是省級電視台,是zf的喉舌,很多敏感底線不能觸碰,隻能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
有前途的行業上千千種,記者隻是一個普通職業,依然有不少人要做記者,因為大家心中都有一個新聞理想。
不過,這年頭談理想既矯情又羞於啟齒,就像罵人一般。身邊年輕的同行們有人依然踟躕前行,依然對這個行業保持最深的敬意,也有人已經離開。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八千裡路雲和月。
記者這一行也有它“了不起”的地方,作為一名新聞人,應該有良知、正義和擔當。
思及此,隨爾陽回到座位,茫然地抬頭望向蘇宛,透過縫隙,隻看到蘇宛伏案在桌上的側影。一會兒,蘇宛抬頭向她這邊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此時無聲勝有聲。
隨爾陽歎口氣,滿眼都是對蘇宛的失望。
在這一瞬間,隨爾陽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叫了她快三年蘇蘇姐。蘇宛這人驕傲自滿,為了新聞無所不用其極,又喜歡當麵寒磣人。麵上笑得甜美可人,背後捅刀子捅得一點不含糊。
隨爾陽心裡很清楚,每個人都有自身背景下所謂的的難處,而選擇所謂的正路,蘇宛不是因為她的出身而明哲保身。大把農民家庭出身的記者,人家也不畏強權及時、客觀報道民生。說白了蘇宛骨子裡其實是一個心機老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