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傳已經寫了八十萬字了,水個字數發1章_師刀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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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傳已經寫了八十萬字了,水個字數發1章(2 / 2)

曲句山有陰神遠遊千裡,送來了一顆金丹,說曲句山掌教真人連日卜筮了十卦,九死一生,尚有一成可能,由曲句山代為承擔這份天數的羈押,讓大司農成為金丹客,壽八百小甲年,也就是增壽四十年。

皇帝親自接見,說隻要能為建炎王朝回天挽日,那麼曲句山掌教就是建炎王朝當代大天師。

可金丹臨到嘴邊,大司農卻拒絕了。

仙人哪有不常避五穀的,民間大夫常寬慰病人的話裡就有一句,“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害病的道理。”

地裡長出來的東西,難免帶著濁氣,和仙人不搭。

司農大人不願修行,生怕是自己脫離了凡俗身,對一口米的熱忱就不複凡時了。

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芙蓉縣稻田外不足十裡的地方,有一座興盛學院,隸屬於潭州學府,司農大人平日起居皆在此處。

一行人從田間趕回,腳步飛快,入了興盛學院大門,齊齊湧入了司農大人的院舍,卻發現裡屋房門敞開著,司農大人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喝著白粥,身旁隻有一個丫頭照顧,兩位禦醫都是站在門外時刻候命。

俞讓是司農大人教導的第一批學生,掛職了潭州學府的博士一位,隻懂種田的他在興盛學院中文望不高,如今也是花甲之年了。

一眾貌似莊稼漢實則都是國子監專修農學的監生站在門外,不敢進去打擾。

俞讓給兩位禦醫遞眼色詢問情況,兩位皆是不語,隻微微搖頭,神色悲戚。

司農見到門前眾人,眼含笑意,說道“俞讓,你進來,其他人也進來。”

於是,本就不大的屋子裝滿了人。

“都吃了嗎?”

一行人齊齊回答,“吃了。”雖然一大早就紮進田裡了,但吃過早飯也算吃了吧。

大司農用手一推身前的一碗白粥,說道“今早的粥,我沒醒,俞讓你幫我喝了吧,不要浪費了。”

俞讓扯了個杌凳坐下,其餘人都識相地站著,不去爭搶有限的幾個位置。

俞讓拿起粥碗,將其之中早已冰冷且結了一層米油的白粥一飲而儘,放下碗,輕聲問道“袁公,身體好些了嗎?”

司農點點頭,“睡太久了,精氣神都散完了,全靠兩位禦醫的補藥攢了些力氣,今日醒來發現腦子格外清醒,想來是沒有大問題了,就是沒力氣,一身的勁下床就花了小半,走到門口又花了小半,吃了碗熱粥,這會兒回神些了,看樣子是走不到田裡去了,俞讓,你叫人弄架板車來載我。”

聽著司農大人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俞讓勉強一笑,說道“都聽大人的就是了。”

不消俞讓吩咐,自然就有兩個小年紀小一些的學生輕輕退出屋內,準備車輿去了。

司農問道“第一季的稻穀都快成熟了吧?”

俞讓點點頭,“不計較口感的話,早一旬時間就勉強可以收割了。”

司農搖搖頭,說道“那不行,老百姓天天吃的糧,可不能和嚼蠟一樣,我等等去看看。大暑三候,大雨時行,稻子最多再在地裡養三天,不然大雨一至,會影響收成。”

“袁公發話,如果今天開始收割,八百頃田的稻穀最快後天就能進倉。”

“到現在為止每蔸是多少穗?”

來的時候,每個學生已經將自己田間的情況彙總了,俞讓略作平均,說道“二十個學生,八百畝地,共數了六百蔸,每蔸平均一十二穗,每一穗是三百粒左右。”

司農放下手中的勺子,低頭神思,許久笑道“那一畝田就是一萬兩千五百蔸,十五萬穗,將近四千五百萬粒稻米。”

司農大人點點頭,對這個數值比較滿意。

俞讓說道“袁公,自然有人會去計算的,你費這腦子作甚。”

大司農笑眯了眼,“粒粒皆珠玉,我高興啊。”

慢條斯理喝完熱粥,準備的騾轎已經擺到門前,自然不是板車,司農也不說什麼。

俞讓輕輕攙扶起司農大人,隻是感覺透過衣料,隔著一層鬆弛的薄皮,裡頭已經沒剩多少血肉了。

司農被攙上轎椅,俞讓牽起牽頭的騾子,喊了一聲,“楊生。”

這位司農大人最看好的學生自覺上前,牽住後麵的那頭騾子。

千頃良田之中,一位少女手持竹節而立,暑氣蒸騰,微風烘熱,卻是不見一點汗漬,她就這麼靜靜地等著,除了等他,她對上所有人都很有耐心。

騾轎穩當地停在一片田埂上,俞讓背著司農下轎。

“辛苦了。”司農說道。

俞讓一笑,“哪能啊。”

此刻,朝奉城中已有幾位陰神飛身而出,往潭州而來。

司農雙腳沾著泥地,佝僂的脊背都站直了些,看著累累的稻穗彎腰,聞著稻田裡的作物氣味,司農不自覺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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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路呶呶不休聽煩了吧,現在看來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你們已經能將稻子種得很好。”

俞讓聞言,說道“沒有袁公怎麼可以,我們都是些愚鈍坯子,守住這一畝千斤的產量不跌已是傾儘所能,袁公莫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百歲之前,畝產可是要到兩千斤的。”

司農歎氣道,“且努力吧……”

“還有九年呢,學生們都願為袁公馬首是瞻。”

司農擺擺手,“咱不興這套……”

“俞讓,你去問問,那女娃是學府學生嗎?這麼熱的天,給她送頂鬥笠過去。”

俞讓一臉疑惑,“女娃?在哪裡?”

司農伸手一指,“不就在那裡嗎?”

“袁公……”俞讓臉皮一哆嗦,光天化日,哪來的女人?

司農眼裡,那女娃回頭看向自己。

女子嘴唇微翕,“他們看不見我,隻有你能看見。”

司農眯著眼,有些疑惑,“你是?”

兩位死士揭開雪泥符,站在司農大人麵前,“望”著眼前不可視之人,麵沉如水,如臨大敵,能叫他們無從感知的,至少是陰神修為。

“袁公,我是來接你的。”

聽聞此話,司農反倒平靜下來,“接我,你是陰差嗎?”

女子點點頭,“算是出工抵租吧。袁公,即便不是大有之年,這莊稼長勢也是這麼豐稔喜人啊。”

“是啊。”談論起莊稼,司農臉色笑意滿盈,“來年收成還會更好,但是來年建炎餓土地上也會生出更多的人,糧食不增產的話,還是有人會挨餓。”

俞讓小心地問道“袁公,你在和誰說話?”

女子不再開口,司農卻是能聽清她的聲音,“袁公,咱們交流不拘泥語言障的。”

司農了然,不張口也是心聲響起,“我還有多少時間?”

“那頭隻叫我今日來請袁公,袁公請自便就是了,我就在這候著。”

言下之意,是留了不少餘地的。

司農原地愣了半晌,忽然自嘲一笑,“沒有誰,大概是老了,癔怔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麵色沉重。

“辛苦兩位小兄弟了,雖然早知道身邊有幾位雪泥房的護衛在,但還是第一次得見真容。”

一位死士看了一眼大司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身形直接隱匿消失。

身為死士,一旦露頭,身份就有了暴露的風險,一般的做法都是由暗轉明,但是向護衛司農大人周全這樣的任務,肯定是會被調換去他處的。

另一位看似年紀稍小些的死士咬了咬牙,苦笑道“袁公,我這一露頭,以後就不能再貼身護衛你了,我叫吳開明,已經跟在袁公身邊快十年了,另一位同僚叫做彭金虎,跟了袁公二十多年了,我倆的麵皮都是假的,袁公不用記,都是真名,但我們的名字不作假,常伴袁公身側多年,雖是職責所在,卻是真心感佩交並、五體投誠。幾位沒露麵的同僚還會繼續追隨袁公,我就不提名諱了。我說這些,彆無所求,隻是希望袁公不要太快忘了我。”

言罷,吳開明作長揖,取出符籙,隱匿不見。

司農笑了笑,“吳開明,彭金虎,我都記住了。”

既是記住了長相,也是記住了名字。

暗中一番天羅地網、斂發謹飭的巡查後,幾位死士大概確定了可能司農大人是真癔怔了。

“俞讓,咱們再走走吧,我突然又想嘮叨了。”

俞讓上前攙扶司農,輕聲道“都聽袁公的。”

頭頂烈日,司農身上卻是沒有一絲溫熱,這個九十一歲的老人,帶著他的一眾學生,漫步田間,輕聲說著自己的生平,樸實到了極點。

說道平生最得意的時候,無非是“春雨一犁足旦洲,江北江南齊種田。”

有學生問及憾事,司農沉默無語,思索許久才搖頭說沒有。

隨後又補充道“唯一遺憾的是這輩子都沒見識過越女的腰肢,揚州的瘦馬。”

惹得眾人哄笑。

司農卻一本正經地說“我自信這三十年來建炎子民人人有飯可吃,道上決計不見餓殍。我隻是好奇,她們究竟是吃不胖,還是吃不飽?”

司農走累了,學生們就扶他陌上坐下,太陽曬人,學生就給他戴上鬥笠。

司農嫌戴著鬥笠悶,主要是頂上沒多少頭發了,戴著也不舒服。

他輕聲嘟囔道“要是這稻穀有一丈高就好了。”

學生們都知道袁公對於禾下乘涼的執念。

司農不止一次地夢見水子長得有高粱那麼高,穗子像掃把那麼長,顆粒像花生那麼大,而他則和幾個學生坐在稻穗下麵乘涼。

司農感歎道“時間過得好快啊。”

這話既是對自己說的,也是對那一直伴在身側的持竹節少女說的。

少女麵無表情地說道“不急,時間還有些的。”

俞讓聞言,暗自攥緊了拳頭,稻田外不遠處,兩位禦醫已經候著許久。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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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農喃喃道“好名字啊……”

“袁公你看稻穀都熟得差不多了,你定個時間開始收割吧,今年稻穀成熟差些,還需多割曬兩到三天,然後才能進倉。”

司農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魚鱗白雲稠密,不像是個會下雨的天象。

“那就今天開始吧。”

“今天?”

司農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就是想看著收成。”

俞讓看見司農大人一臉麻煩你了的表情,心中不免一慟,說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農學出身的俞讓觀天象的本事甚至要超過報曉人不少,即便如此,為了萬全起見,每到稻穀長成收獲的關鍵時節,他都會鴻雁傳信欽天監靈台丞,真有什麼難料的風雨欲來也好早做準備,昨日欽天監剛剛回信,說未來三天都是晴好天氣。

如此,當然是要遂了袁公的心意。

一旁的刈禾忽然說道“今天可不行,晚上有惡風大雨。”

“有雨?”

刈禾點點頭,“我是從北邊的天上來的,雲中有雷霆積蓄,風雨都往這兒飄呢。”

“這樣啊。”司農歎了口氣,選擇了相信,“我隻有這個願望了,想看著地裡的稻穀收成了再走。”

刈禾說道“到了天上也能看得到的,還會更清楚呢。”

畢竟司農現在是囿於肉身棧老朽,耳聾眼花,三魂離體那是近乎陰神出竅的大自由了。

“天上?”

刈禾解釋道“雲上城,就是岱山頂,高過雲層的地方。凡人死後有後生祭奠,人魂便常在墳中,墳墓可直通陰司。地魂歸地路,天魂歸天路,兩者皆是渾渾噩噩,隻知遵從天理而行,等到兩魂在岱山穿雲之地彙合時,尚存意識的人魂就消散,兩魂進入輪回。在這期間人魂彌留,相對自由的時間便可以稱之為人的陰壽,人魂可以在陰司享受香火,每到節日亦可返家接受祭奠。”

“原來如此,那我不應該留在陰司嗎,為何要去雲上城?”

“天家人死後尚要借助皇朝氣運載入宗廟,何況是像袁公這樣的大聖,自然不同於凡人。”

對此刈禾沒有細說,皇親國戚死後,天人兩魂能入宗廟享受血食,等到地魂到達岱山,才會投胎轉世,雲上城就類似於一個大型的宗廟,而且是能容納三魂的宗廟,是享受天下人奉養的地方,門檻極高,三魂隻要是在雲上城奉養不絕,人就可以不墮輪回,等同於長生久視,不死不滅。

依最近的動靜來看,建炎皇帝大概是想要為袁公敕封金身神位,將其三魂寄托於天地棧,但這是違規矩的事情,天上那位不會允許的。

司農叫住想要起身的俞讓,“俞讓,彆去了。”

“怎麼了袁公?”

司農搖搖頭,“我突然感覺這天等等可能要下雨,稻穀不能捂著了,還是算了吧。”

俞讓坐回原位,他從不會質疑袁公的話。

司農再和學生們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身體的疲憊已經無以複加,隻能輕聲說道“我累了,打個盹蓄蓄精神。”

“我們都在,袁公睡吧。”

司農用心神對刈禾說道“刈禾姑娘,我要是醒不過來了,就勞煩你引路了。”

刈禾點點頭,“袁公至少還有過兩千的氣數,夠睡一個長覺了。”

不消三息,司農已是昏昏睡去。

俞讓對一邊的一位後進壓低聲音說道“去把禦醫請過來。”

一位禦醫提襟上前,為袁公把脈,蓋棺定論道“袁公隻剩一息尚存,已是行將就木了。”

虛無中落下一隻藥匣,正好掉在俞讓腿間,俞讓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那隻裝有九轉金丹的藥匣嗎?顯然是暗處某位看著時機合宜,出手乾預了。

一眾學子齊齊看向俞讓。

俞讓嘴唇微顫,雙眼死死盯著盤腿間的金丹,天人交戰。

不知過了多久,俞讓打開藥匣,不再猶豫,用微微顫抖的手將其金色丹丸送至袁公麵前。

順著司農斷斷續續,出多進少的氣息,丹丸瞬間化成一灘金液,從口鼻兩竅進入司農體內。

刈禾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並未出手阻止,陳喜夷的金丹大道雖可通玄,但想要逆天而行還是做不到的,不然他自己又怎會白日化虹。

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這一刻不知多少人明裡暗裡注視著這位鮐背老人,為之牽動心神。

結果……不如意事十八九,正用此時風雨來。

金烏漸隱,黃昏剛過。

焦原沸澤火雲紅,忽變煤炲漆暮定。

一聲巨響,驚醒袁公,閃雷驟降,積雲由紅轉黑,狂風呼嘯,似鬼哀叫。

惡風大雨至。

刈禾輕聲道“袁公,該上路了……”

司農坐地,緩緩作揖,“我走後,諸位當更勉勵。”

一眾農學監生執學生禮。

皇帝的陰神在暗處微微躬身,朝廷中人齊齊行禮,暗中相送之者竟是不下百人,儒、道、佛兼有。

自司農頂上綻出金光,三魂離體緩緩凝成人形。

一種通達無拘的快感蔓延魂體,司農感覺自己像是重獲新生一般,仿佛年輕了七十歲,耳聰目明、神思清靈。

“沒想到是這麼大的風,吹倒的稻田都需要人工扶起來啊。”

刈禾半開玩笑道“也許是天上有感,為袁公送行呢。”

司農有些憂心,“等等要是下起大雨來,免不得又要泡壞許多栽倒的稻子。”

刈禾仿佛是想印證些什麼,說道“許是袁公不喜,它就不下了呢。”

隻見司農一揮裋褐無停滯,白日卻走天邊雷。

七月初一日晚大惡風無雨,建炎王朝大司農辭彆人世。

(這本正傳一直沒發過,這本寫完大概就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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