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起身回到已經被曲瀅打理出來的東耳房。三進的四合院不小,正房是“三正四耳”的布局,廂房則是“三廂兩耳”。
李鐵牛喝了不少柳泉居的“玉泉佳釀”,此刻醉醺醺的,他說自己不勝酒力,現在是宵禁了,也想在這新宅院中住一晚,如此提議,自然沒人拒絕。
值得一提的是,何肆聽劉公公說,李密乘已經瘐斃昭獄之中,明日按規矩就要將屍體淩遲足數,不必何肆動手了,淩遲屍體可不是多麼有難度的活兒,想必一個便宜坊的烤鴨師傅都足夠勝任了,本來是打算隨便分給了墩敘巷中一個資曆不淺的劊子手的,卻是被那李鐵牛強行包攬了過去。
何肆無奈想起李鐵牛曾經和自己商量過,要自己成為劊子手後分他點兒活計。
當時何肆有些敷衍地點頭答應,心想就算所有的紅差都讓給他也不是不行,隻是沒想到居然真不是口頭說說,自己第一次的淩遲就落到他手裡了,雖然是他主動搶去的。
鐵牛大哥這麼做或許有他的用意,不過何肆本想在席間問問的,他卻一直裝醉說胡話,避而不答。
現在收拾席麵的活是那幾個掌灶大廚負責的,齊濟讓其中三人收拾利落後離去,隻一人留下做明早的早飯。
何肆並非一人孤身回屋,而是幾乎所有長輩家眷都來了,齊濟、何三水、齊柔,何花,何葉,楊寶丹……
至於關係不是多麼沾親帶故的劉傳玉、項真、戴平、李鐵牛之類倒是識趣的各回各屋。
屈正拿著那把斂藏著人屠徐連海刀意的屈龍,陪著李鬱去了後罩房。
本來他也是和劉傳玉一並安排在西廂的,不過他還是想陪著徒兒、徒兒他娘,還有芊芊。
李鬱手裡的木刀也是被屈正借了去。
今夜,注定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好眠。
窗外的月色透過門窗灑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何肆年紀最小,誰對他來說都是長輩,都是在關心他,自然沒有往外趕人的道理。
曲瀅幫著收拾完膳廳,拿著那已經熬成膏狀的染發膏來尋何肆。
何肆向她道了聲謝,本來隻是隨口一提,安排她出去逛逛,然後試試看能不能釣到魚的,後來一無所獲,至於這曲瀅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熬煮出來的染發膏,他隻得是有些卻之不恭了。
何肆沒有解除障眼法,卻叫她替自己染發。
一小盒染發膏用去一些,將何肆不多的散發均勻塗抹一遍,其間也是陪著家人閒聊,過了許久,曲瀅又是去倒了盆熱水,替他溫柔洗去。
忽然齊濟借口說要和多年未見,其實沒半個月才見過的姐姐去單獨敘舊。
剩下的人也都是有些眼力見兒的,沒有再久留打攪何肆休息。
隻有假寶丹一直黏著何肆的胳膊上,甩都甩不掉,何肆也隨她去了,她喜歡黏著自己也好,找不見她反倒不安,想著等人都走了,可以的話,就再和她開誠布公聊聊吧。
何花不吱聲,就要跟著父母離開,何葉卻是義憤填膺,杵在原地不動。
隨著眾人紛紛離去,何葉卻是天真想用她那烏黑明亮的大眼珠子瞪死楊寶丹這個不知羞恥的圓臉壞女人,何花自然上前拉她。
何肆卻是站起身來,當著假寶丹的麵,給了何花一個重重的擁抱。
何花愣了愣,身子有些僵直,卻是又好像融化在何肆的懷抱之中,緩緩抬手,摟住何肆的腰肢,想用力卻顧及他的身子,不敢用力。
何肆沒辦法和她解釋太多,隻是與她耳鬢廝磨道“姐,隻能委屈你先攢著脾氣了,等過了這幾天,我一定好好哄你……”
何肆身後的楊寶丹看著他抱著何花,沒有任何表態,好似在以實際行動表明,誰大度誰才是大婦。
最後何花帶著何葉離去。
房中終於隻剩下倆人,何肆起身關了房門。
東耳房兩間,楊寶丹就被安排在自己隔壁,東廂住的是舅舅,東廚司命,膳廳廚房也在那裡,所以稍顯擁擠,項真就相鄰住在東廂房的北耳房之中,成掎角之勢夾著假寶丹,也是叫她有些忌憚。
楊寶丹麵帶揶揄,問道“水生小老弟,你這一關門,瞬間就有不下三道目光投來呢,不過你這是想清楚了,要和我睡覺嗎?有些害羞啊,不過沒事的。”
何肆搖搖頭,知道項叔、劉公公、鐵牛大哥都在關注這裡,說道“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楊寶丹無所謂道“那你等它變成熟了再說吧。”
何肆才不順著她,問道“我的落魄法就差一點點兒就能修成了,對吧?”
楊寶丹點頭笑道“就差和我睡覺了啊。”
何肆玩笑道“不行啦,我太累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楊寶丹卻是搖頭笑,安慰道“沒關係啊,你不用動,我可以主動些的。”
何肆點了點頭,然後作勢開始緩緩褪去衣衫。
楊寶丹愣了愣,直勾勾盯著何肆,眼裡異彩連連。
何肆卻在隻剩下褻衣後停了手,因為楊寶丹也開始脫衣服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他無奈討饒,停止了試探,沒想她是真要助自己修行啊,使不得,使不得!受不起,受不起!
何肆苦笑道“其實昨天麵對天老爺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你說我要是揮刀自宮了,他是不是就沒辦法叫我這雀陰魄完整化血了?”
楊寶丹怔神片刻,然後捧腹大笑起來,“老弟你還真是奇思妙想啊,不過這法子貌似可行,你要不試試看?”
何肆歎了口氣,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吧,我舍不得,還打算要幾個孩子的。”
楊寶丹聞言,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其實本來你會有一女一子的,剛巧湊成一個‘好’字。”
何肆聽過就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往心裡去,紅口白牙一碰的事情,能信嗎?
他配合她的心意說道“你可彆騙我,我會當真的。”
楊寶丹坦然笑道“沒發生的事情本來就做不得數,你要說騙,那也沒錯。”
何肆卻是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女孩叫什麼?男孩叫什麼?”
楊寶丹聞言勾唇一笑,說道“女孩是姐姐,叫何裳,男孩叫何佩。”
何肆微微皺眉,問道“水佩風裳?”
楊寶丹抿嘴一笑,不吝讚揚,“聰明。”
何肆麵色不太好看,沉聲問道“那姐姐和弟弟都是誰生的啊?”
楊寶丹眼裡帶著狡黠,說道“你猜?”
何肆不說話了。
水佩風裳,顧名思義,水作佩飾,以風為衣裳,本寫美人妝飾,後用以形容荷葉荷花之狀貌。
荷葉荷花?何葉何花……
這是有什麼寄托嗎?還是緬懷?
好厲害的攻心手段啊,她家寶丹可沒有這麼工於心計的。
何肆搖搖頭,在心裡告誡自己,這假寶丹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他忽然有些懷念自己不學無術的時候了,那時的他至少聽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輕易陷入他人的文字障。
果真聰明反被聰明誤,還是不和她聊天了,不如明日事明日再說,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況很差,即便不睡覺,也得想個辦法恢複些精神頭才行,關於身上的傷勢,也要做打算了。
見何肆不再說話,楊寶丹卻是說道“提醒一下,兩姐弟同父異母哦。”
何肆搖搖頭,揭過這個話題,說道“就不猜了,沒必要。”
楊寶丹撇撇嘴,覺得甚是無趣,“你以為我在騙你?”
何肆不答,卻是直接問道“兩間房,你走?我走?”
楊寶丹撅起了嘴,有些不滿道“你想清楚了啊,今晚大概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哦,明天你哭你鬨你上吊就都為時已晚了。”
何肆故作輕鬆地笑道“什麼機會啊,就是和你睡覺啊?”
“嗯。”楊寶丹認真點頭。
何肆沉默片刻,帶著幾分自欺欺人,輕聲道“我總覺得你不是敵人。”
楊寶丹莞爾一笑,“那就謝謝你這個傻小子啦,明天也要繼續保持這份天真哦。”
何肆搖搖頭,“我不會的。”
楊寶丹好似放心下來,起身,說道“那我走啦,明天見。”
“姐……”何肆挽留她,小心問道,“你說的明天,是從子時開始算嗎?”
楊寶丹搖了搖頭,回答道“從你家真寶丹看到你那一刻開始算。”
何肆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要不你彆走了?”
楊寶丹不覺得他是想和自己睡覺,隻是笑問道“你這還是不相信我啊。”
何肆竟然又是直接點頭。
楊寶丹啞然失笑,有些無奈道“那好吧,反正看你這樣,也是不打算睡覺了。”
何肆笑道“我知道我該睡覺了,但我怎麼睡得著啊?”
楊寶丹想了想,說道“那行吧,為了讓你安心,我不走了,我睡了哦,你就好好盯著我吧。”
說著,楊寶丹轉身朝床邊走去。躺了下去。
何肆則是輕聲道“做個好夢……”
楊寶丹聞言不答,隻是心道,“這個夢,做得夠久的了……好在,明天就該醒了……”
何肆不再說話,不過多久,床上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楊寶丹似乎已經入睡。
何肆一手握著龍雀大環,卻是思緒重重,不得安寧。
他又有些想念宗海師傅的“當頭棒喝”了。
何肆試探性呼喚一聲,“宗海師傅……”
無人答應。
何肆輕輕搖頭,一人枯坐,以落魄法冥想自身,滋養伏矢魄。
八月十三,亥、子交替之時,月亮高掛在天空,灑下一片皎潔的月光,白玉盤猶欠兩宵才能圓滿。
何肆希望那時,月圓人團圓。
八月十四,晨曦初現,何肆腰佩龍雀大環,走出門去。
一身傷勢不計代價,自然近乎痊愈,他沒有施展障眼法,隻塗抹過一次染發膏的散發就恢複些灰黑之色,伏矢魄之於雙眼,開見世界。
感受著自己從未有過的實力,還有極少的全盛狀態,卻並未增添幾分底氣。
何肆默念了個淨口神咒,吞咽幾口清痰。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聞著早飯的香味,何肆走去了廚房。
折籮菜自然是端不出來的,柳泉居的掌勺師傅準備了許多吃食,豐盛得很。
何肆知道自己不是最早出門的,卻沒想到自己墊了底,座上已經滿人,師伯屈正那邊四人,舅舅齊濟身邊三人,劉公公,李哥,鐵牛大哥都在了,何花也在,那喜歡睡懶覺的二姐何葉也是沒有缺席。
大圓桌上擺著羊糝湯,糊粥,甏菜,油旋,油條,饊子,火燒,水煎包,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