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天真_師刀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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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天真(1 / 2)

看著何肆甩開了自己的手,假寶丹麵帶冷意,笑問道“怎麼?爹娘剛走,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何肆被她一句話噎住,無言以對。

就算之前有諸多高人在場,可蘭芝他顯然是有恃無恐,她說了不會對自己家人動手,真就眼睜睜看著自己把他們安排去蝙蝠寺也沒有阻攔。

看來她真對除了自己以外的家人沒有抱有惡意。

說實在的,若不是這個“姐姐”貪圖自己的身子,她要什麼何肆都願給的。

李鐵牛抱著一漆盒的小刀,站在一邊,剛要開口,就被假寶丹冷眼瞪了回去。

李鐵牛當即啞然,沒再說話。

假寶丹又是不容反抗地拉起何肆的手,說道“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再和我甩手,我就翻臉不玩了啊。”

何肆沒敢甩手,也是沒有說話,心中計較。

三人上路,往菜市口而去。

離朝東市斬首,西市淩遲。

李密乘這樣的淩遲罪人,本該在辰時正,驗明正身,稍事梳洗、換上囚服,遊街示眾的。

可惜李密乘死了,就算不死,他也就是個人彘,沒法佩戴桎、梏、拲三木。

巳中之時,反賊李密乘已經被鐵鉤洞穿琵琶骨,掛在菜市口刑台上示眾。

三人來到菜市口時,算是姍姍來遲了,近百人的京兵都是英武衛,暗中還有數百羽林衛護衛,刑部監司,唱數副手,臨昌縣三班衙役、司獄,就等一個劊子手。

何肆拉著假寶丹的手,隨同李鐵牛一道兒出現。

高坐之人還是那刑部直隸清吏司的監刑劉碩,看到何肆之後,微微愣了愣,他怎麼來了?

一時之間疑惑到底是誰來行刑?

之前的消息行刑之人確實是何肆沒錯,但昨天忽然說是大逆罪人李密乘已經瘐斃獄中,還少了顆心,此事上頭三令五申,叫下人三緘其口,也就沒有掀起什麼波瀾,雖然今日依舊要淩遲足數,但行刑之人卻換了一個,也是墩敘巷的劊子之一的李鐵牛。

劉碩見過此人幾次,殺人技藝不錯,這些年來出紅差的機會卻不多,臨昌縣衙門對其的評價就是個沒腦子的混不吝。

劉碩陰沉寫在臉上,一個賤業劊子,竟敢玩忽職守?

雖然午時三刻未到,但所有人都早早候著了,可不就是他來遲了嗎?

他什麼身份,也配叫自己這一班子人久等?

何肆的伏矢魄掃過台上那位劉大人,不由得有些唏噓,至今不知道他官秩幾何,卻依稀記得是他當初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烙上大逆罪責,對自己而言,那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可對劉碩而言,則是不過短短半年時間。

可歎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變幻如蒼狗,如今何肆心裡對他倒是沒有太多怨懟了,哪有什麼是非對錯?台上之人,也不見得高高在上,更說不上隨心所欲。

這或許也是那天老爺劉景摶背後操手的一環吧?

李鐵牛上台之前,壓低聲音對著何肆輕聲說道“待會兒我行刑,那些剮下的錢肉,你留意些,彆叫旁人撿去了,還有那些等著沾人血饅頭的,還有路過野狗,你都得防著。”

何肆聞言愣了愣,問道“這是為何?”

李鐵牛解釋道“就當食補了,原湯化原食,你這借來的顆心,想要徹底變成自己的,就得這樣做。”

何肆點了點頭,沒有覺得膈應,畢竟隻是吃人而已。

不僅自己吃,在場觀刑之人,絕對也有不少存了吃人心思的。

人身可入藥的說法,自古有之。

例如殺人取膽,放入酒中飲服,乃軍中壯膽之術;人血蘸饅頭,可醫瘵疾;人魄磨水服之,鎮心,安神魄,定驚怖癲狂,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隻要到了秋罰之時,不管是斬絞淩遲,皆有百姓圍觀,遇上那些沒有家人收屍的,或者罪大惡極不敢收屍的,也不乏大膽者以錢爭買其肉,開膛出其腸胃,和燒酒生齧,拾得其骨,以刀斧碎磔之,磨水服之。

畢竟人通身是寶,近三百個藥方,無所不括,可謂包治百病,管不管用就不知道,至少是老話說。

何肆作為劊子人家的孩子,從小見過不少這樣的事情,可以說司空見慣了,起初心裡還想著,狗尚且不會同類相食,人卻想著吃人?這合乎情理嗎?

是該說是禽獸也,還是禽獸不如?

半大的時候,他就再沒有這種天真的想法了。

後來何肆開始修行了霸道真解,自己也開始吃人,甚至吃的人多了,就發現,其實這世道,幾人不吃人?

吃得光明正大的,譬如何肆這般紅口白牙,飲血啖肉的,就是邪魔歪道,吃得含蓄隱晦的,橫征暴斂,民脂民膏,卻是上位之人。

何肆不是為自己粉飾,錯就是錯,如何巧立名目都沒用,隻是這天下從開天辟地以來,初始蠻荒,茹毛飲血,而衣皮葦,再到文明伊始,薪儘火傳,耕稼陶漁,漸漸家國成形,聖人伏地,始終未曾改過吃人的惡習。

他又何必獨樹一幟,標榜眾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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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現在的何肆也到了被天老爺收園結果的時候了,他不想被吃,所以才有了這一番掙紮。

或許隨波逐流亦是從善如流。

可轉念一想,兒時有過何肆之惑的人一定不在少數,好在這天下人多,人心各異,雖少有一如始終的,卻永遠有新的赤子之心誕生,懷揣那些天真幼稚的念頭,即便隻是在心中稍稍發出不同大流的異議,也是善莫大焉。

台上劉碩看著李鐵牛與何肆兩人竊竊私語,更是來氣,剛要出言發難。

李鐵牛就已經似有預料地端著漆盒走上刑台,劉碩這才暫時壓下心頭怒火。

李鐵牛對著眾人點頭哈腰,都不找什麼借口,直說自己中午喝多了,花點時間醒酒,還好是沒耽誤時辰。

劉碩聞言麵色更沉,哪有劊子這般狂妄的?

這是他監刑以來,前所未有之事,心中更是打定主意,等此間事了,定要計較一番,可惜是那李密乘死了,不能再死一次,不然也能巧立名目,直接定他個履職不力的罪名,叫他不僅丟了飯碗,還要蹲大獄。

衙役高舉的犯由牌上寫著,“山南謀反大逆者,李密乘,按律淩遲,兩千四百刀。”

此刻的懸掛著的李密乘毫無血色,沒有四肢,胸膛也缺了一塊,卻是鐵鉤穿過肩胛,釘在一人高的木樁上,像是塊醃漬過的豬肉。

台下竊竊私語之聲不斷,卻不是覺得那被淩遲之人淒慘,反正都要被淩遲了,還有什麼淒慘可言?

隻是疑惑那李密乘好像死了,有些不滿和怨懟,淩遲死人有什麼看頭?

死人不會哭,不會叫,一動不動。

還不去轉身去菜市尋幾家屠戶,看剁骨片肉。

劉大人見時辰差不多了,不願耽擱,直接示意卒子喊話,“午時三刻已到!”

李鐵牛也是開始行刑,一刀敬天,一刀敬地,兩塊錢肉落在地上,三片肉換了三把新刀,之後就是毫無花哨的片肉了。

割肉剝皮,幾刀下去就是骨肉分離,一點擔憂也沒有,不怕他痛,不怕他流血,不怕他死,死人還能怎麼著?

釘在木樁上的李密乘如同一截木頭,李鐵牛則是刨花的木匠。

台下的觀刑看客卻漸漸失去了興趣,忽然有人開始離去,而更多人則是守著,其中自然有為了等那些剮下的血肉。

何肆與假寶丹問道“我可以鬆手撿些肉嗎?”

假寶丹此時也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劉碩看著李鐵牛那粗魯的行刑手法,麵露不滿,這挨千刀的李密乘,嘴裡沒塞麻核桃,也沒罵娘。

畢竟他早死了,死了一天,血都凝凍了,沒有太多血水流出,這一場淩遲,不存在什麼對受刑和行刑之人的考量,並不難熬,按照李鐵牛的出刀速度,今日兩千四百刀,綽綽有餘。

劉碩忽然眼前一亮,自己這話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劊子手行刑,哪能少一刀?哪能超一刀?遇到計較的,那就是無妄之災,殺頭的罪過。

現在的離朝內憂外患,自然算不得太平,好在這裡是京城,不管天下如何動蕩,京城大體是巋然不動的,都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所以才有這麼多流民擠破腦袋想要湧入京城。

知安卻性愚的看客之中,漸漸地有人開始爭搶錢肉,何肆眼不急,手卻快,即便不動氣機,不施展霸道真解和陰血錄也沒有人能爭搶過他。

見何肆接連抓取了十幾片錢肉卻還不收手之後,罵罵咧咧之聲不斷響起,何肆卻是充耳不聞。

假寶丹倒是十分潑辣,與那些搶不到錢肉的看客對罵,繼而加入撿肉的行列,幫著何肆。

如此一來,旁人就更是沒有一點機會了。

李鐵牛有意為之,好似為何肆服務的片鴨師傅,何肆就是專屬食客李鐵牛手起刀落,錢肉飛出,或是落到何肆身前,或是直接落入何肆手中。

一對少男少女,在刑台之下撲搶錢肉的場麵端的是無比怪異。

何肆撿起錢肉,看似塞入懷揣,其實是直接被滲透肌膚腠理,內達五臟,無處不到。

劉碩的目光漸漸不再關注李鐵牛,而是被那何肆吸引,心想,這小子下獄了一次,還是以謀逆的罪名,能全須全尾地出來,屬實是命大了,不過現在看來,好像腦子有些不正常了。

劉碩看不得何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躂,招了招手,對一旁卒子吩咐道“你去把那個小子趕走。”

手下得令,雖喚不動英武衛,卻是指使幾個三班衙役還是隨隨便便的。

五個臨昌縣衙役出麵,因為何三水曾經掛職的緣故,其中有三人都認識何肆,他們擋在何肆麵前,曾經一個跟著提牢朱正青押解何肆去刑部的壯班壓低聲音,好心提醒道“三水家那傻兒子,你這是在做什麼?快些走吧,監刑的劉大人已經看到你了,彆遭了他眼惡,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何肆抬起頭來,認出了他,雖然叫不出這人的名字,但因為父親的緣故,和他確有幾麵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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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不解問道“我做錯什麼了嗎?”

那壯班漢子催促道“還問?你再不走,我們可就要趕你走了,等亮青子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何肆本想再說些什麼的,但想了想,卻是沒有開口,世事紛紛如電閃,輪回滾滾似雲飛,今日不知明日事,哪有工夫理是非?

還掰扯這麼多作甚?

憋不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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