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傳玉一番自我安慰,好似過屠門而大嚼,如今局麵,可不止一敵四,畢竟翼朝餘孽還未露頭呢。
不過雖知自己的想法不切實際,但生死之前,劉傳玉也盈盈欲笑。
英侯見狀不無敬佩,不陰不陽道“你這閹人倒是好膽,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劉傳玉笑道“我知道你們狄人之中尚沒有宦官一職,所以恥笑我這種去勢的,我卻不惱,還笑你們無知,倘若你等外族想要撻伐中原,以史為鑒,用夏變夷,潛移默化,中官內侍什麼的,終也是會有的。”
英野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道“長生天在上,我大端男兒,皆是悍不畏死的英雄,從來隻有死殘在戰場之上,無罪何至於刑斷肢體?”
劉傳玉搖搖頭,這便是夏蟲不可語冰,文化不通。
所以上蒼有感,絕天地通,將其隔絕四陲,堅夷夏之防,使其裔不謀夏,夷不亂華。
英侯隻覺自己被一個閹人輕視了,冷笑道“劉喜寧,你好像是漢人?”
“自然。”
英侯冷笑道“那可真是數典忘祖啊,你們這些閹人難道不知自己現在侍奉的天潢貴胄也是曾經關外的肅慎一族?”
劉傳玉毫不在乎他的攻心之言,麵不改色道“離朝自祖宗入關,然後學文知禮,離固天下,非隻力取,乃因得民心之故。你們這些烏合之眾人入不了關,不隻是因為長城天塹,內兵拒守,更因為根植心中的野蠻,其性不可移也。”
英野還欲辯駁,敖登卻是忍不住了,說道“差不多得了,本就是以多打少,勝之不武,英氏大將軍還想著殺人誅心?結果反遭恥笑,這莫不是在自取其辱?”
熬登看著劉傳玉,這是與他的第一次交手,上一次在黎穀,他還是隻是個四品守法境界,遠見他以一敵三,殺一人,與一人互換一臂,最後離去。
這本就是萬人仰睹的奇恥大辱,如今就算甕中捉鱉,也不能洗刷,適才還有何顏麵羞辱於他?
英野才不屑這個取了個娘們名字的敖登,僥幸入三品而已,怕是這輩子再無寸進了,隻是有些忌憚他鄰帳的息長川。
這兩人相交莫逆,敖登兒子四月和息長川的女兒塔娜還有個娃娃親。
豈料劉傳玉半分不承熬登的情,反倒一本正經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若是易地而處,我也該有這番平心而論的,奈何祖宗有訓‘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所以你還是閉嘴罷。”
一旁一言不發的白羽流星聞言發笑道“敖登統領,取了女人的名字,怎麼還多愁善感優柔寡斷起來了?你看看,現在倒好,人家非但不領情,還罵你是禽獸!不過你的確有些不識好歹,怕是他再順你意聊幾句,你倆惺惺相惜,你就要陣前通敵了?”
敖登不說話了,但求心安,才不管結果如何。
至於白羽葉護的譏諷,就當他剛經曆過喪子之痛,體諒一下吧。
劉傳玉一邊給破爛身子作裱糊,一邊開口道“白羽葉護此言差矣,自古惺惺才惜惺惺,我與你們自尿不到一壺去,爾等心知肚明,再動起手來,首當其衝,我要殺的就是這位敖登統領,他能仗義執言,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白羽流星譏笑道“你我自然尿不到一起,你這個沒種的閹人,怕是不管便溺,都要蹲著才使得。”
劉傳玉絲毫不怒,反唇相譏道“沒你想得這麼不便,我雖是個寺人,但其實也是有兒子的,是我姐姐找親族過繼給我的,不像你這位射摩部的葉護,好像就一個兒子吧,現在也無後了。”
白羽流星眼含幽光,冷笑道“沒事,我還年輕,兒子沒了,能再生。”
劉傳玉點點頭,語氣淡漠道“你倒是最像禽獸的。”
英野看向劉傳玉,也是知道這些中原人牙尖嘴利,自己多半辯不過他,便說道“劉喜寧,我還敬你是條漢子,殺人不過頭點地,如今之局,你不過俎上魚肉,我也不辱你了,你自戕吧。”
英野用心歹毒,方才自己還說過長生天在上,長生天要是真俯瞰他們,自會庇佑英靈,厭惡自殺之人,劉傳玉若真自戕於此,隻怕是不能魂歸中原。
劉傳玉搖了搖頭,一笑置之,“自戕大可不必,我還是有信心拉上你們一兩人一同上路的,想要兵不血刃,除非……把太上皇提溜到我麵前,以他性命要挾。”
英野笑道“那可叫你稱心如意了。”
在場之人誰還不識離朝這一門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秘術?
侍龍之人可以轉嫁一身實力給天子,同樣也可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