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個地方生個子!”
我大伯母黃連,像在自言自語
“不要說了,我借給你們咯,我願意借給你們。我們都在世間過客,哪有不借的道理?”
那對燕子,似乎叫懂了我大伯母黃連的話,不再詢問,飛到屋簷角上。那裡,我二爺爺用兩塊竹片,托著一片青瓦,是專門給燕子準備築巢的地方。
我家東側的牛欄裡,大黃牯牛“強強”,用犄角將兩根牛欄方抵得“砰砰”響,大聲叫道
“姆媽一一!”
牛餓了。我爺老子將它放出來,翻身騎在牛背上。“強強”邁著得勝回朝大將軍的四方步子,眼睛裡全是春風十裡的光芒。
我們家那隻尾巴毛閃著光澤的雄雞公子,終於從淺淺的泥土裡刨出了一條長蚯蚓,自己舍不得吃,“咯咯咯”呼喚著它的兩個貴妃,兩隻菊花雞婆,前來進食。
其中一隻,搶到蚯蚓,正若抬頭吞下去,另外一隻,舍身來搶。一隻叼著蚯蚓快跑,一隻快追。公雞又“咯咯咯”亂叫,追的那隻雞,轉過身子。叼著蚯蚓的雞,才有機會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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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食蚯蚓的那隻雞,回到公雞身邊。公雞打開翅膀,圍著母雞轉了小半個圈,母雞雙腿屈蹲,伏在地上。公雞撲在母雞背上,用嘴喙啄住妃子的頭頂上羽毛,僅用一分多鐘,完成了一次偉大的交媾。
端午節還留下一點剩菜,我大奶奶特意留下厚樸痞子吃早飯。厚樸痞子說
“我腸胃不好,早上隻喝點薏米粥。”
厚樸痞子邁著四方步子,回去厚生泰藥房。
我家屋後不遠的地方,便是族長剪秋住的劉家屋場。剪秋的額頭上,綁過一根細細豎麻繩子。
我們西陽塅裡的風俗,叫做娘死報母門,父死報族門。在未請法師正式做法事之前,額頭係一根細麻繩子,叫做“披麻”,表示家裡死了人。
按照習俗,死了長輩,做孝子的,遇到每個人,都要跪下來,拜一拜。
剪秋向我大奶奶跪下,慌得我大奶奶說“酸死了!可憐我們的雪膽叔,苦木老弟,遭此大厄!快請起噠。”
剪秋說“枳殼大哥哥,身體恢複好了嗎?”
“還在發昏發燒。”我大奶奶說“承認剪秋老弟掛念。”
剪秋聽聞,再不多言,哀哀地走了。
我二爺爺陳皮,和幾個本家的親房,用腳踏水車子,車了兩天的水。直衝水庫的中間,露出一座小山,估計,土方量不少於五百方。老族長的屍骨,恐怕是挖不出來了。雪膽老爺子的鼓韻傳書,隻能講給閻王老子聽了。
一個瘸腿的漢子,三十二歲的年紀,頭發像個野雞的窩,他總覺得世道不太公平,走起路來,左一晃,右一搖,像個飽食的鴨婆子,手中捏著一張窄窄的紅紙,興衝衝地走到響堂鋪街上的厚生泰藥房,點燃一小掛鞭炮,對厚樸痞子說
“老先生,您真是活神仙。我屋裡的堂客們,你昨天下午診過脈之後,上半夜,順順利利,生了個帶柄的小猴子。拜托您老人家,給我個小猴子,取個名字吧。”
厚樸痞子兩條八字眉毛一擰,掐著手指,輪了生辰八字,然後說
“叫重樓吧!”
至於為什麼要叫重樓,瘸腿男人是不敢問的。整個西陽塅裡的人,自一八四o年以來,都是厚生泰藥房的掌櫃來取名,而且,取的都是中藥名。這種取名的方式,要延伸到什麼時候,還沒有定準。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可以反反複複地問。人們都知道,中藥的味道是苦的,寒的,辛的,涼的。泡在苦藥水過生活的農民,曉得這個道理,已經完全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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