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賊不曉得野種是什麼意思,大咧咧地闖進衛茅家裡,說“衛伢哥哥,你這個野種,我和你媽媽說好了,我們玩過家家的遊戲時,你做轎夫,我做新郎官,公英做新娘子。”
衛茅的母親茵陳說“木賊,你開口閉口喊野種,你是不是皮發癢了,要衛茅磢你幾下,你才舒服嗎?”
木賊說“野種不好嗎?衛茅哥哥。”
衛茅說“野種好!讓你木賊做野種!”
“我娘不偷人,不夠資格做野種。”木賊說“你娘偷人做賊,你才有資格做野種!”
“衛茅,磢他!”
衛茅雙手想來揪木賊的衣服,木賊拔腿就跑,衛茅在後麵追。
木賊最近發現一個最好躲藏點,就在公英家院子的後麵,長著一叢鳳尾竹。鳳尾竹的周圍,長滿了冬茅草,梔子樹,躲進去,就是天王老子也尋不到。
木賊的安樂窩,簡直舒服得不要了。中間三尺寬的位置,先墊了三個稻秸稈束子,再蓋上一件爛棉襖。木賊把雙層下巴茵陳的大鬥笠偷來,係穩在鳳尾竹的第四個結節上麵,可以遮陽、遮雨。
作為報複,木賊每天都把茵陳家裡的雞蛋偷來,存在自己的安樂窩裡。外婆的針黹子非常有用,在雞蛋的兩頭,各鑽一個小孔,嘴巴對著針孔,用力一吸,蛋青也好,蛋黃也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流進木賊的肚子裡。
出了一身臭汗,享用一個雞蛋之後,涼風吹來,木賊倦意上來,眼皮子一閉,他娘的,哪管天翻地覆,先睡吧。
睡夢中,木賊做了新郎官,迎娶了肩頭上站著白鳳凰的表姐姐公英。
衛茅哥哥家屋後的界基上,長著一株撐開巨傘的赤葉石楠。石楠樹上,茂密的樹葉中,木賊發現了一個喜雀子窩。
現在,三隻小喜雀,還沒有長羽毛。待小喜雀子長大了,木賊準備捉一對小喜雀,送給公英姐姐,作為定親禮物。
哼哼,衛茅,你什麼禮物都沒有,有什麼東西,拿得出手,送給公英姐姐?等著出洋相吧?
木賊心裡賭咒發誓,公英是我的新娘子,昨天不是,今天不是,明天必是,後天必是,以後永遠必是。
我二奶奶氣喘籲籲,摸著胸口,說我爺老子“決明,你看見木賊沒有?”
我爺老子說“鬼影子都沒看到。”
“這又怎麼得了噠?”我二奶奶說“我把整個添章屋場,響堂鋪街上都翻了頁,都沒見到他的蹤影。”
我爺老子說“娘,娘,你莫急,先坐下,喝口茶水,歇勻了氣。我和七姐紫蘇去尋人。”
黃連出來說“決明哎,我曉得木賊,他躲起來了。”
我一家人,從不懷疑黃連驚人的預知力。我爺老子說“大嫂,木賊躲在哪個鬼旮旯裡?”
黃連說“公英家屋後的鳳尾竹叢裡。”
我二奶奶從茵陳家南邊的屋簷垛子下走過去,聽到茵陳在說“哥哥,哥哥,你再力捅幾十下,太舒服了,舒服死了。”
“呸!呸!呸!”我二奶奶連吐了三隻痰水。大聲喊“木賊!木賊!你這個下流胚子!你儘做些見不得人的事,躲到哪裡去了,快點出來喲。”
我二奶奶的喊聲,驚攪了茵陳的一場風流韻事。歇房門打開,茵陳桃紅著一張肥臉,頭發淩亂,邊走邊係上衣上的布扣子,後麵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男人,影子一閃,從屋後的石墈上爬上去,轉眼不見了影子。
我父親決明,我七姑母,一人一根乾竹棍子,站在鳳尾竹旁。我爺老子喊“木賊,木賊!你躲的地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我,偏偏曉得你躲在慈竹叢裡,再不出來,我要用竹棍子捅你了,打你了!你當真是皮膚發癢了,我不磢你幾下,你不記首尾!”
木賊從夢中驚醒,啊喲嘞,細舅舅,我娘的個天神哎,你怎麼曉得我木賊的藏身地呀。
木賊掀開芭蕉葉遮掩的洞口,悄悄一看,細舅舅凶神惡煞般站在洞外。
“細舅舅,你莫打我,我出來。”
紫蘇說“木賊,你出來,我保證,細舅舅不會打你。”說完,紫蘇搶過細舅舅的竹棍子。
木賊像一隻偷食油鹽的老鼠子,“嗖嗖”嗖”幾下,往添章屋場跑,立刻無影無蹤。
木賊跑到家門口,見外婆拿著牢騷把子,心裡想,大事不妙,折轉身,往衛茅哥哥家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