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十年過去了。
劊子手鄢四,被家鄉的老百姓,改了名字,叫做閹四。閹是閹雞閹豬閹狗閹牛的閹,也是閹斷人喉嚨的閹。
閹四的堂客們,後來曉得閹四在龍縣當劊子手,賺的是缺德在錢,生怕被閹四殺過的人的冤魂,纏著家人不放,於是乎,帶著兒子,偷偷跑了。
如今的民國政府,再不用大刀子去砍犯人的脖子,改用漢陽造的棒棒,一粒熱乎乎的花生米,射進犯人的胸膛,犯人一命嗚呼,乾淨利落。
龍城縣警察局的人,都曉得閹四這個人,把殺人當作一門藝術看待,而且,到了癡迷的程度。如今不再用大刀砍頭了,安排閹四,做個獄卒,去守牢房。
閹四不再殺人後,他家的堂客們,又想回莫奢托。閹四乾脆把老婆兒子,接到縣城住,免得鄉下人家,又來指指點點。
民國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閹四帶著老婆孩子,到街上買點豬頭肉,準備回家燉一個豬頭蘿卜湯,喝幾杯小酒。
問題來了!
閹四又犯癔症了,看上了一個漂亮的標準的脖子!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脖子。
閹四走過去,哪管那個中年男人願不願意,就去摸他脖子。中年男人猛地轉過身來,一掌將閹四推開,憤怒地問
“你這個瘋子,摸我脖子乾什麼?”
閹四笑嘻嘻地說“啊喲咧,我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標準的脖子,大小,長短,正好適合呢。”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問“適合什麼?”
“這麼漂亮的脖子,當真適合一刀砍下去!若不砍下來,當真可惜了。我保證,我一刀砍了你,你的頭顱在地打滾,你的身子,還站在原地,分寸不動。”
中年男人被閹四的話,嚇懵了,顫聲問道“你是哪個?”
閹四說“龍城縣第一號劊子手閹四,外號閃電刀,你都不曉得,你哪有資格做龍城城關鎮裡的人?”
中年男人嚇得屁滾尿流,尖叫著“劊子手閹四來了,快跑,快點跑啊!”
一條街上,刹那間,跑得隻剩下三個人,閹四和他老婆,兒子。
彆的男人犯花癡,自己家的男人犯殺人癡,怎麼得了噠!閹四的老婆,抓起一根小販丟下的竹扁擔,追著閹四打過去。怒罵道“你這個絕滅火煙的畜牲,老娘不打斷你的狗腿,你是不會清醒的!”
從此,龍城縣的小孩子們,每每哭啼不休的時候,大人們會說“閹四來了!”小孩子們不曉得什麼緣故,以為是索命的黑白無常到了,立馬不哭不鬨了。
這樣的笑話,閹四在西陽塅裡,也上演過一回,他看中的漂亮脖子,懸在辛夷的頭顱和軀體之間。
本來膽小的辛夷,被閹四的話,嚇得屎尿都屙在褲襠裡。事後三年,辛夷問閹四“你的膽子,比雷公還大,怎麼煉出來的?”
閹四說“把殺人當作一門藝術,或者藝術地殺人,你的膽量,自然就有了。”
我大爺爺被抓到龍城縣上的牢房裡,警察們剝光我大爺爺的衣服,在胸口上綁著一遝厚厚的燒紙,警察們在鴨蛋大的山茶樹木棒,放肆打在燒紙上。每打一棒,我大爺爺便吐一口血。
這樣打人的後果,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傷痕,傷的是五臟六腑。鄰間室的那個書生杜若,打過二十天之後,每次咳嗽,都帶著大量的血絲,至今還起不了床。
“枳殼大爺,你若是不把同夥講出來,你恐怕難得走出牢房。”
我大爺爺說“我既然落在你們手裡,就沒有打算,活著離開這裡。”
警察們把我大爺爺枳殼,和那個書生杜若,關在一起。這兩個重刑犯,差不多打殘廢了,隻剩下半條命,再不怕他們跑掉了。
裝著糙米子煮的牢飯的木桶子,“嘭”的一聲,在間舍的門口響起。閹四說“你們兩個死鬼,還起得了床嗎?不吃的話,老子提走了!”
聽到說話的聲音,我大爺爺說“送飯的夥計,你一口西陽塅裡的土話,莫非你是西陽塅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