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聶東震驚之餘,心頭隱隱升起一股期待。
萬一……萬一成了呢。
周田倒是沒想那麼多,連連點頭道“哦哦。縣長,縣中百姓傷亡和損失都統計好了。”
“說罷。”
韓楨放下手中毛筆。
一旁的書吏立刻彙報道“縣中百姓死者三百二十九人,重傷四十七人,輕傷約四百餘人,此外還有一部分百姓趁亂逃出了城,暫且無法統計。燒毀房屋共計二十一間,秦、劉、張、許等富戶士紳,家中被屠戮殆儘,洗劫一空。另外東西兩市的鋪子,均遭到劫掠。”
韓楨問道“追回錢財幾何?”
書吏如實答道“共追回六萬三千二百餘貫。”
這筆錢裡,那些士紳富戶的家資占了大頭。
換做以往,他們這些胥吏定會上下其手,發一筆小財。
但這次卻沒人敢伸手。
那些士兵一個個都盯著呢,誰敢?
當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韓楨沉吟片刻,下令道“一半衝入軍中賬上,另一半用以補償縣中百姓損失,以及應征作戰的衙役、鄉勇賞賜。”
軍政要分開,絕不能混為一談。
前段時日,韓楨便專門為軍中設立了庫房和賬本。
軍中一應開支,都走軍帳,清晰明了。
“你等書吏也辛苦了,到時可領十貫賞錢。”
打一棒再給個甜棗,這一手韓楨已經玩得很嫻熟了。
“多謝縣長!”
果然,聽到自己等人也有十貫賞錢,書吏頓時麵露喜色,紛紛拱手道謝。
十貫賞錢對他們而言也算豐厚了,而且拿的光明正大,不似以往仗著身份敲詐勒索得來的黑錢。
韓楨又下令道“你等辛苦些,再去統計縣中各個百姓的具體損失,仔細甄彆,莫要讓一些商戶弄虛作假。”
“是!”
書吏齊齊應道,轉身出了薄廳。
見周田也跟著要去,韓楨喚道“周田,你另有差事。”
周田問道“甚麼差事?”
“去城外將那些逃跑的縣中百姓叫回來。”
話音剛落,就見周田臉色一變。
他膽子本身就小,外加剛剛經曆了一場叛亂,哪裡還敢出城。
而且說不準城外就有戴巾軍的殘部。
見到這一幕,韓楨轉頭朝著聶東吩咐道“聶東,安排十騎護衛他。”
……
縣衙後院。
常知縣一夜未睡,坐在院子裡吃茶。
隻是一杯茶端在手中,卻始終沒有喝一口。
如今,茶水早已涼透了。
想他常玉坤自幼家中貧寒,老母日夜勞作,供他讀書。
而他也不負所望,於十九歲那年高中進士,二甲頭名。
遙想當年,可謂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決心為官之後,當謹守橫渠先生之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然而,這一等便是五年。
直至二十四歲那年,在同窗的幫助下,才終於補了個實缺,任金州一下縣的知縣。
走馬上任之後,才發現原來官兒不是那麼好當的。
百姓癡愚,胥吏狡詐,士紳富戶盤根錯節。
想一展抱負,為百姓做些實事,卻發現阻力重重。
最終,竟甚麼都做不了。
時至今日,回首過往,常知縣忽地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一個膽小貪財,為謀私利的貪官!
常知縣皺起眉頭,仔細回憶。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
是在東京城苦熬五年,租住在胡同巷子內,靠著借錢度日,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時候?
還是在金州任上,想丈量田地,厘清戶籍,卻被告知那八百名黑戶是州府通判家中農奴的時候?
福伯站在一旁,麵色擔憂。
“不行!”
正當他準備勸說之際,卻見常知縣放下茶盞,猛地站起身。
喃喃自語道“那韓二一介潑皮,哪裡懂得政務,若是胡來,隻怕縣中百姓又要橫遭禍事。”
說罷,快步出了後院。
福伯回過神後,神色一變,趕忙小跑著追上前。
眼下韓二勢大,若是惹怒了他,隻怕他們主仆二人小命不保。
想到這裡,福伯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哪成想常知縣走的飛快,一溜煙兒的就沒影了。
待到福伯追上來時,隻見自家阿郎靜靜站在薄廳門外,側耳傾聽。
“阿郎……”
福伯壓低聲音喚了一聲,卻見常知縣抬起手。
見狀,他隻得將話咽回去。
下一刻,一幫書吏魚貫而出。
見到站在門旁的常知縣時,書吏們紛紛一愣,正欲行禮問候。
常知縣擺擺手,輕聲道“莫要多禮,且去罷。”
待到書吏們離去後,他又聽了片刻,隨後邁步走進薄廳,朗聲道
“恩威並重,賞罰分明,手段倒是沒錯,但卻太過想當然。你可知,這群胥吏祖輩皆在縣衙任職,自小耳濡目染,敲詐勒索、欺壓百姓已是深入骨髓。今日,他們畏你兵鋒,不敢上下其手。但不消幾日,又會舊態複萌。”
“屆時,你待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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