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名被擄掠而來的百姓,站在曬場上,驚恐之餘還夾雜著忐忑。
陸賀將幼子抱在懷中,另一手攬住發妻,驚疑不定的目光,不斷四下打量。
趙佶惴惴不安道“也不知這些匪寇會如何對待咱們。”
陸賀歎息一聲“既然把咱們帶上山,性命應當無憂,不過免不了要遭些罪。”
“開飯了,開飯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聲高喊。
一群民夫打扮的人,抬著一個個木桶走來。
竟還有飯吃?
曬場上的百姓們一愣,滿臉不可思議。
飯是菜粥,綠油油黏糊糊的,不過聞起來卻隱隱有一股誘人的幽香。
不多時,百姓們便人手一碗菜粥。
起初,沒人敢吃。
畢竟這事兒太詭異了,原本凶神惡煞,動輒殺人砍頭的匪寇,卻突然給他們飯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走了一天一夜,後半段還是崎嶇陡峭的山路,不少百姓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冒綠光。
眼下有熱乎乎的菜粥,哪裡能忍得住。
很快,就有餓得受不了的百姓開始喝粥,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也有聰明人,陸賀端著菜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喝粥的百姓。
見他們一碗粥喝完,並未有不良反應,這才溫聲道“吃罷。”
聞言,饒氏與孩子這才端著碗吃粥。
看得出來,陸家家教很好,哪怕這會兒很餓,一家三口吃起粥來依舊慢條斯理。
“香料?”
菜粥一入口,陸賀不由神色怪異。
這幫匪寇不但給他們菜粥吃,還在菜粥裡放了香料?
“稀奇!”
一旁的趙佶嘖嘖稱奇。
聞言,陸賀挑眉道“宋兄怎地了?”
趙佶砸吧砸吧嘴,麵露疑惑道“這菜粥的香味好生奇怪,我竟嘗不出是何種香料。”
他乃趙宋皇帝,奢靡至極,昔日品嘗過的珍饈數不勝數,其中包括許多西域以及海外番邦的貢品,甚麼香料他沒見過。
但此刻,菜粥裡的香氣卻連他都聞不出來。
陸賀早就認定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所以聽聞他的話,並未覺得驚奇。
就在這時,饒氏小聲的說道“這是甖子粟的香氣。”
“甖子粟?”
陸賀與趙佶紛紛一愣。
饒氏點點頭,柔聲解釋道“甖子粟又稱罌粟,奴家鄉有不少人種植,冬季濕寒,常以乾殼煮粥,有暖身之效,亦可入藥。每年成熟時,都會有藥材商販來收購。”
事實上,罌粟早在唐時就傳入中國。
到了宋時,已經在南方少量種植。
成書於宋仁宗嘉佑年間的《本草圖經》中就有詳細記載“甖子粟,舊不著所出州土,今處處有之,人家園庭多蒔以為飾。花有紅、白二種,微腥氣。其實作瓶子似髇箭頭。中有米極細,種之甚難,圃人隔年糞地,九月布子;渉冬至春始生苗極繁茂矣。不爾種之多不岀,亦不茂。俟其缾焦黃則采之。”
不過這個時候的人,對於罌粟的功效並不太清楚,與棉花一樣,主要作為觀賞花卉,鄉間百姓會在冬季時,把乾果子當作一種調味品,能讓難以下咽的菜粥變得可口。
蘇軾發明的西蜀煎茶中,有一味茶料就是罌粟殼。
蘇東坡還作詩雲道人勸飲雞蘇水,童子能煎鶯粟湯。
鶯粟,便是罌粟在蜀中的叫法。
而鴉片,是從未成熟的果實中提取汁液,有一股尿騷味,很難被人接受。
這也是為何,清末之前,華夏雖早有罌粟,卻並未大規模成癮的原因。
黑色黏稠,帶有尿騷味,且苦澀無比的鴉片膏,哪個正常人誰會吃?
因此,鴉片在早期一直被作為一味鎮痛、止咳的中藥。
直到清末改為與煙葉一起吸食後,才開始逐漸被人接受。
此外,還有最關鍵一點,生吞鴉片,有猝死的風險。
所以,方七佛製造的極樂丹中,添加了蜜糖,一是為了稀釋劑量,其次是使其口感更好。
聽聞這香料是一味藥材,趙佶與陸賀不由放下戒心,大口大口吃著菜粥。
一碗菜粥,根本無法填飽肚子。
不少百姓吃完後,眼巴巴地看著木桶。
見狀,負責打飯的信徒笑嗬嗬地說道“沒吃飽的自行上前,可加粥,吃飽為止。”
聞言,百姓們頓時一擁而上。
一頓飯吃完,天色已經徹底變黑。
這時,曬場周圍點燃一個個火堆。
方七佛身著一襲白色法袍,在一眾麾下的擁簇下,緩緩走來。
這些手下同樣身著白衣,神色肅穆莊嚴,摩尼教以白為尊,寓意著光明之意。
“拜見佛子!”
山寨中的信徒單膝跪地,雙手交疊,掐出法印,神色狂熱。
邁步來到眾人麵前,方七佛緩緩開口,聲音洪亮“汝等罪孽深重,光明聖王降下法旨,讓本座為你等消除孽障。”
不得不說,營造出的神秘肅穆氣氛,成功唬住了曬場上的百姓。